是的,老太太有私房钱。这私房钱是和她寿衣放在一起的。
按当地的风俗,如果老人是在家里去世,那得趁老人还没落下最后一口气,由儿子把老人搬到灵床上,女儿、儿媳妇帮忙把寿衣给穿上,免得死后身体僵硬,衣服穿不上。
许老太是在回家的路上去世的。当时医生对许家兄弟说“抢救没有意义,准备后事吧”,许老二就提出把许老太接回家,也算是落叶归根。
小地方的医院,如果病人家属实在不肯火化,找找关系,医院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让家属拉走。所以,许老太还剩一口气时就被拉回家。
可惜离家还差那么几里路,就咽了气。回到家,身体都凉了。这孝衣不但不好穿,这身上的衣服还也不好脱呀。
怎么办呢?有个来帮忙的同族大娘就说,把衣服用剪刀剪开吧。
这衣服倒没事,裤子在剪的时候,从裤头表袋里面掉出一根长条的钥匙,就是那种老式的铜锁钥匙。
一见东西藏的这么严密,当时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肯定是老太太平时保管贵重东西——许老太肯定留了好东西。
当时在家的媳妇只有许二婶、许三婶。她俩一见这种情况,就有点后悔不该让人知道。这要是她俩人在场,大家就私底下协商着处理了,闷声发大财。可在场的除了她俩,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同房的二大娘,一个是专门的装敛的师傅。她们也不能封人家的口,这钥匙的存在自然就得告诉家里其他人。
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就把东西找出来吧。翻箱倒柜的,最后在老太太衣柜里,寿衣下面翻出来一个小箱子,上面挂着个小广锁,用钥匙一试,果然打开了。
打开箱子,入眼是一个红布包。红布包里面是一对小丁香的金耳钉,一个活扣光面金戒指,一对蒜头银手镯。红布包下面还有两个存折,一个存折整6000,一个存折有整有零23201元(贰万叁仟贰佰零壹元)。
大家都没想到,老太太不声不响居然存了这么多钱。
不过,想想也是,老太太在今年病重前,年年养鸡,还开了一片不小的菜园子。平时大家赶集三五不时也可以碰到她去卖鸡蛋小菜什么的。老太太又节省,这么多年存下来确实有可能。
因着这事儿,帮忙的两个大娘还私下议论:“老太太真的是连自己身后事都想过了,许家这次做白喜事,几个儿子真一分钱都不用花。”
当然,钱肯定不能现在就拿出来分掉。但大伙儿心知肚明:等葬礼办完,结算了银钱,估计光用老太太的私房钱还能剩点。这钱不多,大家也没太在意,左右不过是平分了余钱。可老太太留下的几件金银首饰就有说头了。
按常理,老太太留下遗言说给谁就给谁,那谁也不敢有异议。再一个,按谁给老太太买的,谁再拿回去,这也是一个办法,余下的再均分。或者一人一件留做念想也行。
坏就坏在,第一,老太太这从病危之后就没再醒来,啥话也没留下;第二,你说你给老太太买的,我还说我没看见呢,没证据谁也不肯认;最后,数量太少,一人一件不够分!
许二婶觉得老大家没儿子,她家许霄就是长孙,昊昊就是重孙,所以她家至少应该分两件;
许三婶认为不管怎么分,她家许霖至少也要分一份;
许四婶回家之后,一等许二婶说过,就决定帮二姐把东西全拿下,这些东西都应该留给长孙重孙,其他人都没资格。回头再叫二姐把那个手镯送自己一个;
至于老大、老小两个媳妇,人没来,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三个妯娌心里都是有自己盘算,就等着所有事情处理完,再好好谋划着按自己的想法分。
这到嘴的肉哪里肯分出去?所以对于丁表舅说的这个事情,三个妯娌都反对。理由都是现成的:“这哪有女儿和爸爸一个辈的?”
只是没想到提出话头的居然是许三婶:“大哥就许漫一个女儿,这样岂不是大哥这支断嗣无后了?”
大家都望向许三婶,她脖子一缩:“这给娘当老闺女,肯定不能算到大哥这一支了。”我又没说错,反正老太婆的东西我必须为许霖争一份的。
许老三也没想到许三婶会跳出来。
他自知家里经济条件最差,在兄弟中说话也不敢高声,一直表现地很沉默,想着反正兄弟们也知道他家的情况,坑也不会坑他,坑他也没用。所以,啥事都不发表意见,就当自己不存在。
而且他在老娘葬礼第一天就跟媳妇说过了,反正是该我们出我们尽力而为,也不去争啥虚名出啥风头,一切别表态。
所以,看到许三婶跳出来,就觉得不妙了:“你去外面看看许霖,这都半夜了,弄点吃的给外面的人填填肚子!”赶紧把这婆娘支走。她也不想想,在座的哪个脑子不比她活,用得着她出头吗?
许漫听着许三婶的话,眼里刚刚亮起的光一下就暗淡了。
“又不是把许漫过继出去,只是借这个名义而已!”执事就解释道:“就是给个机会让许漫尽一下孝心。”
许漫连连点头:“对,我只想尽一点孝心。”
“既然这么说,那娘留下的东西,许漫可没份!”许四婶紧跟着说道,想着把这句话落实了。这可是许漫自己放弃的。
“老娘留下的东西为什么许漫没份?”许老五觉得有点莫名奇妙:“就算不是老闺女,她是老娘的孙女,大哥的女儿,她就有份呀!”
“她凭什么分?难道她不嫁人?嫁了人就是外姓人,这老许家的东西怎么能给外姓人?”许四婶马上反驳道:“也不是针对她一个,家里所有外嫁女都没份。要分就只能是姓许的男丁分,这才是道理!”
“这什么道理,狗屁道理!其他人我不知道,许漫可是进了祖谱,大哥的名字下面明明白白写着:女许漫。怎么就是外姓人了?”许老五对此嗤之以鼻:“再说了,许漫还没结婚,就不准她招郎进门?到时生了孩子也姓许,谁也没话说!”
许四婶马上急了:“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那个许比你家许霆的许字少了一笔还是多了一笔!”
“反正老娘留下来的东西,只能给许霄,他才是真正的长孙!”孙四婶见说不过许老五,索性把话说透了!
许老大自许三婶口口声声说他家断嗣开始,脸一直都是铁青的,只是碍于他做为一个大伯实在没办法,也不屑于去争辩这些事情。
对于他来说,家里的兄弟也好,弟媳妇也好,都是愚昧无知的。眼中只有孔方兄,个个都汲汲营营、蝇营狗苟。不知道人活着,精神丰足才是最重要的吗?就像他一样,虽然家境清贫了一点,可精神富足呀!
唉,难怪家里的这些子侄没有一个能读书读出去的,悲哀!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好受了些,打定主意等下就劝女儿放弃这些身外之物,不要做个肤浅的人。
许老三一听她说老娘的东西一定要给许霄,又说什么长孙之类的话,心里是烦透了:老拿长孙的事说事!都多少回了,听得耳朵都起茧!我家许霖和许霄也就小个几天而已,怎么,许霄早出生几天,他就高贵些?这要是大哥家的儿子,那没说的,嫡长嫡长,古来就是这么定的。这许霄不过是老二的儿子,也想占着个长孙的名义,高高在上,高人一等?这要给他系根线,他就能上天呗!
“我不同意,大哥没儿子,许漫就是他儿子!要说东西全给长孙,那也是给许漫,怎么也轮不到许霄!”许老三直接斩钉截铁地撂了一句。
“对,我也不同意,要给全给许漫!”许老五虽然意外三哥会帮大哥出这个头,但管他呢,反正三哥说的就是他想的那样,马上也跟说了一句:“二哥、老四,你们怎么说?”
许老二仍埋头抽他的烟,一言不发。
许老四倒是笑了一下:“都有道理,大家再商量商量!”他站二哥那一边,反正又是哥又是姐夫,肯定不会亏待他家。
“……那个,东西留给许霄是娘生前自己说的!”许四婶一见大家都不同意,立马急中生智说道:“对,这个是娘生前说的,当时,二姐也在场!”说着朝许二婶挤咕眼儿,示意她也说一句。
许二婶其实不赞成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分老太太东西的,尤其这老太太还摆在大堂没出殡呢!这事说出去,不知道的她还以为她眼浅,只看得到钱,对她家名声不好。
按她的想法,等老太太出殡了,只剩他们几个兄弟的时候说。老大清高,老五心大,老三没底气,这东西怎么分都是她家占大头。
可现在话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老幺还编了这么个话,她只能硬着头皮接话:“是,娘提过这件事,不过,大家如果不同意再议议!”她转寰道:“反正现在最重要的老太太的事儿!”
“你看,我没说谎吧!”许四婶一见许二婶帮她圆话立马得意了:“姐,这事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就今儿议定了。娘都说留给许霄了,谁有意见问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