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唐爸爸并没有留下来参与此事。何伯到了艳红家的门口，就吩咐他们回去：“你们回去吧！活人太多，她未必肯出现。”而且，活人多阳气足，只会让她消散的更快。
大家都坐在沙发上等待时间的到来。左边的单人沙发上，何伯放松地背靠沙发，正在闭目养神。余爸爸半躺着占据了正位的沙发位置，最开始还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地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犹自暗暗发愣。小妹坐在右边的单人沙发上，拿着一本书，手指在书页上移动着，嘴巴不时蠕动只是没有发出声音。她坐在小妹沙发扶手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安地用右手的大拇指互摸娑左手，不时抬头看墙上的时钟。
当时间走到九点半，于伯突然睁开眼站立起来，沉声对艳红道：“你过来。”
艳红心一跳，马上脸色煞白地站起来，走到于伯面前。于伯右手骈指在虚空中画了几下，然后凌空朝艳红的左肩打了一下。艳红只觉得左肩一重一轻，打了个哆嗦。
她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异样，犹豫地看向于伯。
于伯对她点点头：“快到了。”
她心跳如鼓。大姐，来了吗？
“来了。”于伯突然说。余爸爸挣扎着坐起来，艳红转头就看见穿着一身红裙子的大姐：那模样一点也不像疯了十几年的大姐，更像十六岁时的大姐。
艳玲离得远远的站定着。看向于伯的眼神带着恐惧，甚至都没发现艳红正注视着她。那个男人，自她一出现就锁定了她的身影，让她连逃走的想法都不敢有。
“大姐？”她听到二妹在叫她，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只见艳红正直直地注视着她。二妹……能看见她？
“大姐！”艳红朝着大姐的方向试探着叫了一声，看到大姐转头看向自己，马上又叫了一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是我，艳红，大姐……”
艳玲指着自己，惊讶地望向艳红：“你能看到我了？”
艳红流着泪捂着嘴拼命地向她点头。她悲切地回望着艳红，小艳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犹自看自己的书。余爸爸看着两个女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悲伤似河水把大家沉浸其中。
“时间不多，你们有什么话抓紧说，特别是你，”何伯指着艳红提醒道：“你左肩的阳火是我故意打掉的，时间久了，你阳火温养时间会很长，而且后遗症会很严重。况且，到了子时，你姐阴气大盛，你这样跟她呆在一起，寿命会受损。”
余爸爸闻言，急切切地叫了一声：“……红……”
艳玲也从自己的悲切中醒过神来。她朝艳红招了招手，艳红抹了抹眼泪走过去。还没有完全靠近，她就制止了：“艳红，别再靠近了。”然后轻声地说道：“你不该见我的。”
“大姐，为什么不让我见你！你为什么愿意见爸爸和小妹，却不愿意见我？你是在怪我吗？”
“我不怪你。看见我对你没有好处，如果可以，我令愿大家都见不到我。”
“大姐，你是不是好了？”艳红发现大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说话条理清楚，而且完全没有以前那种随时可能暴躁的感觉。她继续追问道：“大姐，你什么时候清醒的？”
“我发生意外之后，就清醒了。”她不欲多说这件事情：“既然时间宝贵，我们不要再多说那些过去的事情，说说以后的事情吧。”
“爸爸跟我提过，河西的房子你不要转手了。”她制止了艳红的话，示意她不要多说，听她说：“现在已经知道我不会再回来，你把这个房子卖了吧，拿到钱就把新房那边补齐吧。河西那边毕竟是学区房，面积也大一些，你们也住得宽裕一点……”
“等我走了之后，爸爸的病也会很快好起来。小妹的病情其实并不是很严重，以前是我影响到她。所以，换个环境对她的病情也有好处。等她慢慢好起来，不要让她总是呆在家里，试着让她和人相处，学着独立生活……”
“你跟阳晖好好谈谈，组建一个家庭不容易。爸爸生病之前，他也不曾阻拦你照顾家里，也算对你有情有义。这次你完全不管不顾地留在了这边，把两个孩子和他都扔在一边，站在他的立场，反对你留下来也情有可原。你们还有两个孩子，即便为了孩子，你们也要试着好好生活下去……”
“不管我在哪里，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人总归有一死。我糊涂了这么多年，死后还能清醒地跟你们说说话，倒也是件好事。”她自嘲道。
“爸，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放弃我！”她朝着余爸爸鞠了一躬。
“艳红，谢谢你一直对这个家不离不弃！”她又朝艳红鞠了一躬。
余爸爸在旁边老泪纵横，喀喀作响，艳红泣涕如雨，肝肠寸断：“大姐……你不要走……”
她摇摇头，走向小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妹抬头看她，嘴角微微翘起，叫了一声“大姐”。她轻声说道：“小妹，你要好好生活！”
完了，向何伯走近了两步，然后又朝何伯鞠了一躬，请求道：“大师，我想跟您单独说几句话……”
何伯刚刚一直没有吭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闻言倒也没有拒绝她，随她走向门口。
余爸爸看到她走出家门，立即挣扎着要起身，艳红连忙抱扶着余爸爸，一边哭着喊道：“大姐，你别走……”
只可惜，再也没有唤回她……
第二天一早，唐妈妈和唐爸爸赶到余家时，何伯早就不在了。艳红说，何伯帮她见过她姐之后，不顾她的反对，连夜走了。
唐妈妈小心翼翼地问艳红，她们谈得怎么样。艳红悲切地说道：“大姐没说什么，就是交待了一些事情就走了。”说完泪水滚滚而下。
随后的一段日子，艳红大病了一场，好在那时余爸爸的病情有所好转，包括小妹的情况似乎也在变好，至少现在，她不会再只会一个人在一边玩，偶尔还知道扶着余爸爸活动一下。
艳红听了大姐的劝告，打了电话和老公好好长谈了一次，说了娘家这边的处置和自己的想法。毕竟结婚之前阳晖就知道她的情况，以前也不曾对她照顾娘家多作阻拦，现在看到情况确实好转，便默认了她的处理意见。随后阳晖回来照顾了她一段时间，陪同她一起去中介处挂牌出售这个老房子。
房子很快卖了出去。跟买家约好缓几个月交房后，他们加紧将河西新房简单装修了一下，又空置过一段时间发散气味，年前，全家搬入了河西新房。
跟新房主交接的那一天，艳红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环视着这个她从小住到大的房子，默默地向以前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