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便抱起星染快步跑了起来,他的脚步很快,但是手上的力道却很轻柔,怀里的星染显然没有得到一丝颠簸。
星染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出声,但她仍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少年的血滴在草地上,草木便皆枯萎化成灰烬。
“你的手还在流血。”星染微微地提了一句,“要不要包扎一下?”
“不用,没事的。”少年似乎看了她一眼,又似乎没看,脚步却没有慢半分。
少年抱着她跑了很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那竹林的竹子很高大茂盛,竹子生长的很是茁壮稠密。
穿过外围的竹子,竟有一所一所竹屋显现出来。
少年轻快地把星染放到竹屋里面的小床上,安慰着星染,“别怕,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拿点草药,你等我一下。”
星染点了点头,她环顾了一下,这屋子不算大,但是物件大都是竹子制成的,很是清新古朴,屋子里到处飘散着淡淡的竹香。
不一会儿,少年打了壶水,拿着草药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仍是亮晶晶的,星染看到这一双眼睛便觉得十分安心。
他看见星染正盯着这屋子瞧,便笑问道,“我这屋子怎么样?”
“很好啊,这是你家吗?”
“对啊,我从小便住在这里。你先不要动,我给你擦拭一下伤口,再敷点草药很快就可以好的。”少年又笑了笑,摸了摸星染的额头。
星染听话地把腿伸直,少年给她清理好伤口之后又给他敷上了草药,他清理的很细心,动手很轻,星染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感觉伤口处凉丝丝的。
“小哥哥,那你家里人去哪儿啦?”
“吴伯去外面买东西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这腿还疼吗?”少年眼里有些浅浅的心疼。
“感觉比刚才好多了。”星染笑里含着谢意,但她突然又忧心忡忡道,“那女妖怪会不会追上我们?”
“女妖怪!你刚才不是还叫人家蝴蝶姐姐的吗,要是她知道你喊人家女妖怪,她肯定会过来抓你的,然后把你大卸八块。”
“啊!那我不说了,不说了。”星染赶紧捂住嘴巴,一想起那蝴蝶精真有些可怕。
少年看了她这副样子莞尔一笑,觉得逗小姑娘真是有趣。
“不用担心,那妖怪受了我的灼血所伤,她即使不死也要被重伤,现在还不能来抓咱们。你就放心养伤吧。”
少年知道自己的灼血的厉害,虽然每次失血之后会感到万虫噬心的疼痛,身体也会极度虚弱,但是能够救她一命也值了。
“那就好,那就好!”星染放心地拍拍胸脯,“这次都怪我乱跑,肯定让爹娘担心了,还连累了你,真的谢谢你救了我。”
“我们这不是都没事吗?看,大黑牛妖怪来啦。”少年把两手放在头上表现出犄角的样子,嘴里还发着“呜呜”的声音。
“你太坏啦!你这个角做的不像,看!应该是我这样!”她拍打着少年。
“哈哈哈哈。”
两人笑着打闹,少年敷的草药的功效很好,未在星染腿上留下丝毫疤痕,但少年那明媚搞怪的笑容却永远刻在了星染的心里。
后来少年背着她,把她送到了墨府门口,门打开的时候星染想给爹娘介绍一下自己的新朋友,但少年早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喜极而泣的爹娘抱住了星染。
夜色朦胧,星染从梦中醒来,又是呆呆望着窗外,离那次见那个少年已经过了七八年了,她那时候只知道叫他小哥哥小哥哥,却不曾记得问他的名字。
后来她又偷偷去之前去过的那个树林,靠着记忆摸索到那片竹林,但那里却只有一片孤寂的竹林,竹屋和少年却已经不在了,仿佛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小哥哥我一定会找到你,星染心里暗暗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为了什么,就知道自己的生命里一定要有这个人,一定要再看他笑一次,一定再看他扮一次大黑牛。
清晨一大早,星染便跑去爹爹的窑子里去捡漏,窑子比较宽阔,里面雇佣的工匠有两百多人各司其职。
一件精美琉璃作品的完成需要几百人的共同努力,要求熟练的技艺与经验,不仅需要化料、挑料、吹制、塑形、退火等步骤,最后的精修更是需要匠人精细的技艺。
星染瞧见了正耐心打磨琉璃粗胚的爹爹,便溜了过去。
这琉璃粗胚需要不断重复地研磨、抛光,直至使琉璃的光泽透射出来,展现莹的质感,才可完成作品。不过这琉璃粗坯却是极脆弱的,一定要需要极好的力度,否则一有闪失则会功亏一篑。
“爹爹,您这件雪鹿红梅还要多久才能够完工啊?”星染突然凑到爹爹面前,着实把他爹爹吓了一跳。
“你看你这丫头,还是没大没小的。下次出来先给我提个醒,不然把你爹吓出来好歹,这雪鹿红梅非得毁在你手里不可。”
墨迹愠怒地白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虽然看着十分生气,但是语气里的疼爱却是一丝不少。
“爹爹,您在雪鹿红梅上花了那么多功夫,做完了肯定能够成为传世之宝的!”星染堆起来一脸笑,她对爹爹的技艺自信满满。
“这雪鹿红梅啊,至少还要三个月才能完工。”爹爹说着叹了口气。
爹爹的活总是要做的尽善尽美,就如他在琉璃器具上雕刻出的花朵,每一丝花蕊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情。
“爹爹,您做出来的东西价值连城。时间长就时间长点呗,女儿帮您。”星染觉得今天的爹爹跟平时不太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只能安慰爹爹。
“你去烧锅炉上火吧。”
控制好火候对制作琉璃来讲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如果火候控制不好,根本无法获得自己想要的材质。而如果想控制好火候,则需要上火人有绝好的耐性和经验。
爹爹这是有意锻炼星染上火的本事呢。
星染边去上火边搜寻着可以带走的东西,她瞧见有一些稍微有点瑕疵的烧制品被堆放在墙边,这些东西在爹爹眼里已经是废品,但在她眼里却是宝物,修整修整完全是可以当作新物件去卖的。
毕竟城里的老百姓没有那么多要求,他们只要买的东西实用便宜就好。
星染帮忙也不是白帮的,当天晚上便扛了几麻袋的残次品回了自己的“星月坊”,那便是她为自己打造的烧制圣地。
“小姐,您休息一会吧,我来给它们上釉吧!”大眼看着一直专心调整火候的墨星染,心疼地说。小姐从进房间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时辰了,一会也没有休息。
“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这些东西都是比较考验人的活,我有些还没弄明白呢,怎么能去休息呢。”星染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继续调制着火候。
“小姐,咱现在银子已经攒的差不多了。您别累坏了身体啊。”大眼还是在一旁劝说。
“虽说咱们的银子赚得差不多了,但是呀,还有一些技艺,我还是没有搞明白。待我明日见到爹爹再去向他请教一下。”星染搭着话,仍旧埋头做着活。
“小姐,您可真好学,怪不得老爷器重你。”大眼赞叹道。
星染只是抿嘴一笑。爹爹那么好的技艺,她自然是要好好学到手的,后面行走江湖还用的到!
主仆二人正在“星月阁”里有声有笑的谈论着技艺,突然听到外面很大的吵闹声。
“快,给我进去搜,今天必须将墨家所有人缉拿归案!”星染听到外面一个大汉的吼声,那是官府的人!
“小姐,你快躲起来,我出去看看!”大眼立马停下手中的活,戒备了起来。无论何时何地保护好小姐就是她的职责。
“大眼,你先躲到地下柜子里。我隐身出去看看。”星染的声音瞬间十分冷静。
大眼还想再说些什么,星染已经握住胸前的雪琉璃含在嘴里,催动密语,她便隐身在夜色之中。
外面天气有些阴冷,星染刚出房门发现两个正探头探脑搜寻的官兵走来,她深吸一口气,立在一旁,直到两人走过才敢又行动起来,这官府的官兵因为何事来墨府搜查呢?莫不是爹爹得罪了什么人?她来不及细想,收敛了心神快步向爹爹那边走过去。
琉璃坊里,墨迹仍在专心磨制“雪鹿寻梅”。
还是比自己预想的速度还是快了一些,他心里想着,但依然面不改色。
虽说该来的总是要来,但为何,不能晚来几年?让我看着我的染儿再长大一些。
门“咚”地一声被踹开,外面的寒风呼啸而来,夹杂着如同猛兽看到猎物一般的兴奋气息。
“墨迹,你还真够沉的住气啊。”为首的齐大人看着依旧默不作声的墨迹,大笑道,“既然你不逃,正好本大人生擒了你,也了了本大人一个心事。”
墨迹声音低沉,“齐大人,草民一向安分守几,为何要生擒草民,草民所犯何罪?”
“所犯何罪?说,醉琉璃在哪里?”齐大人大吼一声,手掌一挥,两个侍卫擒住墨迹。
“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墨迹依旧沉默,心却被绝望溢满,这一次多半是躲不过去了。
“你以为嘴硬本大人就拿你没办法?”齐大人拍了拍掌,又有两个侍卫压着一个女人过来,女人温和端庄,即使被侍卫押着也一脸淡定之色。
“夫人!与她无关,你们快放开她!”墨迹挣扎着要冲上前去,但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钳制着。。
“迹哥哥,我没事。”墨夫人嘴角咧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神坚定而从容。夫妻俩早已经做好了一起负罪的准备,毕竟,只要能保住星染的性命,一切代价都值得。
墨迹心中定了一下,只要守口如瓶,他们便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了。
应该离黑暗之地到来不到十年了,这十年,染儿你要好好活着,墨迹的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楚。
突然他看到幽幽白光闪烁躲藏在五米外的水缸后面。白光很微弱,一般人是察觉不出来的,何况现在外面还刮着大风。但是墨迹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子一颤,是染儿。
这倔强的孩子,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冲动行事啊。万一她出来,那他和夫人才是有了真正的软肋。
齐大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身边的侍卫,“听报信的人说他们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那个小女孩哪里去了?你们快去给我搜,一定要给我搜出来!”
齐大人大声吼着,嘴角挂起了阴险的笑容,“墨迹,你以为把你女儿藏起来我就找不到她吗?如果你不说,我就把你亲爱的夫人和女儿---卖到青楼”。
他这样一说,旁边的侍卫竟也跟着嘲讽讥笑起来。
墨迹疼爱的看了眼夫人,这个和自己风雨同舟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一直任劳任怨地帮助自己。但是,即使说出来醉琉璃在哪里?他们能活着吗,当然不能,已经背负了秘密,那些躲在暗处觊觎醉琉璃的人又怎会放过她们。
说与不说,都难逃一劫。
齐营看自己的话好像没有什么作用,又吼了一句,“把这两个人押回大牢,严加看管。其余留下的人继续留在这里找那个女孩,无论什么方法都要找到。”
星染躲在大水缸后面,又有两个侍卫经过,她急忙屏住了呼吸。
她好想冲出去抱住爹爹和母亲,但是刚才爹爹的眼神告诉她不要冲动,她只能静静地待在水缸后面,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侍卫把爹娘带走。
她看着爹娘被押在囚车上,爹娘到了牢房会不会受刑吃苦呢,星染好担心害怕。
但是爹爹教过自己,害怕是没有用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照顾好自己。
她现在只有先去找祖母求助!
第二天,城内外便贴出来墨星染的抓捕通告,画面上的女孩子十二三岁左右,脸蛋娇小,但眉目间却有英气坦荡之色。
通告旁边还配着一行字,“重犯之女,欲藏连株”。
看过告示的人一片唏嘘,那不是大名鼎鼎的“墨琉璃”的女儿吗,这突然好好的怎么就犯上这么严重的罪行呢?
“哎,你听说了没,琉璃坊也被抄了,墨琉璃被抓进大牢了。”
“墨琉璃这人一向处事忠厚,不是歹毒狠辣之人啊,我看其中必有蹊跷。可惜琉璃坊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了啊,”有人哀叹道。
而此时,墨星染已经拖着她小小的身躯,远离了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