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道,人死后会变成鬼。人在死亡的那一刻,魂体刚离开肉身,便会被鬼差引走,带去冥界,以维护人界的阴阳稳定。
进入冥界后,鬼差便不再领着鬼魂了。因此他们需沿着彼岸花盛开的方向,自行行过黄泉路,最后在奈何桥上喝下那一碗孟婆汤,忘记所有,轮入下一世的因果。
忘川河旁有一块巨石,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余下的角料,名唤三生石。
三生石能让鬼忆起前世今生,唤醒内心的执念,往往会使即将投胎的鬼躁动无常。而恰好忘川河水有净化人心,抚平情绪之效。于是乎,冥王便将三生石置于忘川之岸。
冥界无白日,原是一块苍凉阴暗的地方。幸得有一日,孟婆向花神讨来了几颗彼岸花种子,而这在天界难以存活的花儿到了冥界倒是长得极好,往后便有了黄泉路。
彼岸花开落各一千年,且仅有血红色一种,长久看下去确实有些单调,比不得如今黄泉路上房屋遍地,客栈酒楼层出不穷的繁荣景象。
而平地起高楼这一番巨变的开始,则要从冥王怀殇说起了。
怀殇是前任冥王次子,自幼便是五个兄弟姊妹中学业最好的,后来仅一万五千岁便承袭了冥界之主的位置。到如今,怀殇继任已有四万年之久。
继任之初,他便想往日不敢想,做往日不敢做,打起了黄泉那大片土地的算盘。他先是开垦了数十里的黄泉荒地建造客栈,收容执念过重不愿投胎的鬼,数百年后又逐步开创了鬼市。
发展至今,曾经百鬼哀嚎的黄泉路,现已是鬼魂们做买卖的地方了。
冥界是三界最阴暗之地,却也是魂灵得以再生之地,因此算得上是人鬼两界灵气最为旺盛之地。
传说当年女娲娘娘造人时,用的便是这忘川河底的泥。因此忘川河本就是每一个魂灵的根,说是死去,不如说是回归了尘土,这也是忘川河能安抚人心的原因。
许是灵气充足的缘故,又或是造人的泥巴本就异于普通泥土,忘川河底不知何时竟化出了一只灵。那只灵长相倒是不同寻常。
若是平日里灵气化成的灵,要么生的极小,要么长着一双大翅膀或是尖尖的耳朵。而这一只,倒是一副十六七岁小姑娘的模样,说是灵,却更像个普通凡人。
大概是她的气息与忘川河几近相同的缘故,化灵后一直待在河底五百多年也无人察觉,待有人发现她时,她已经过了懵懂期了。
冥界最先见到她的人,是在奈何桥头卖汤药的孟婆。
那天,意识逐渐完整的小河灵闻到了孟婆用于熬汤的灵果的香味,从河里探出了脑袋。
只见不远处的桥头上坐着个穿深绯色长袍的女子,她旁边有一口大鼎,面前的石头桌子上放了许多灰色小碗。
那女子一手拿着大勺,不断从鼎中舀出汤来倒进碗里,不时又抬头看看面前的魂灵,不知念叨些什么。待那鬼魂点了点头,一旁的婢子便上前递上碗汤。
小河灵看着排队领汤去往来生的鬼魂,好似发现了什么,迷糊地晃了晃头,向桥头游了过去。
小河灵游到孟婆身旁,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裙角,轻轻扯了扯。因这河灵形体与气息都不太像是小妖或神仙,她不出意料地被孟婆认作刚死的凡人。
“今日的领汤的队一早便排满了,姑娘想喝等明日早些来排上就是了,怎的还跳进了河里?”孟婆皱了下眉,朝那河灵道,“就算姑娘为了喝这一口汤特意游了个忘川,老身也断是不能让姑娘在赶前头喝了汤的。姑娘还是先找间客栈歇下吧。”
孟婆说罢便将她手中的衣料抽了出来,转过头继续给鬼魂们盛汤,也没理会她听没听进去。
小河灵好似没搞明白,想说些什么,却只空张着嘴,吐出些气音。她眨了眨眼睛,伸手又扯住了孟婆的裙角。
孟婆于是不耐烦地转过来,说:“老身今日还要盛许多碗汤,属实没有时间同姑娘在这玩闹。姑娘要想喝汤便等明日再来,若不想喝汤,也请别再妨碍着老身了。”
小河灵被孟婆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才松开了她的裙角。她咬字不太清楚,且一顿一顿地说道:“灵果……香,要……找……找怀殇。”
孟婆听完先是一惊,舀汤的大勺都颠了两下,也没注意前头提到的灵果。她只心道,这刚死的魂灵怎会认识冥王大人?
细想下来觉得不大可能。应是这姑娘的哪一世死后并未立即转世,曾在黄泉住过些时日,恰好遇见过来视巡的大人吧。至于为何记得,大概她方才看了三生石,恢复了些往世的记忆罢。
她越发觉得有理,对小河灵说:“姑娘,冥王大人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平日里整个冥界只有大臣或罪恶滔天的魂灵才会受到大人的召见。老身瞧着姑娘你可不像是罪恶滔天的魂灵。”顿了顿。
“冥界爱慕大人的小妖与大臣不在少数,单单是老身见过的,可就有数十人,哪怕是男子,也能寻出好几个。姑娘最好趁早放弃。”她伸手招来一旁站着的婢子,“慕慕,你找间客栈将这位姑娘送去。老身要是再走神,今日这汤恐怕就卖不完咯。”
名唤慕慕的婢子道了声“是”,上前几步想将小河灵从水中拉起来。可她这手还没伸出去,小河灵便害怕地钻入了河底,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唉!如今就连刚来冥界魂灵中都有大人的爱慕者,往后的冥界只怕要更加热闹。”说着,她舀起一勺孟婆汤,倒入了面前土灰色的瓷碗中。
鬼魂转世不得留有前世记忆。一来是因为身既已死,往事如烟,过去的便当抛去。二来则是,魂灵若是带着记忆转世,不免会扰乱三界的稳定。
因此魂灵一旦在奈何桥头选择转世,便默认了要以往世记忆为钱财,同孟婆买下孟婆汤,进入下一世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