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那面容一直紧绷,看不出喜怒哀乐,也不知是何心思,但明显听到少年分析时嘴角动了动,及至说完,才一揖到地,神态甚是庆幸。
“小兄弟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将人心理分析的入木三分啊,不知小兄弟能否替小女诊治一番,大恩不言谢,至于那赠药之人,哼哼,他要是还敢来讨要报酬,杀无赦!”罗那表情甚是阴狠,不愧为长期掌兵权之人,即使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年,军中秉性依旧不改,杀伐果断。
少年本就是善良之人,兼之师尊多年教导,又心怜城主一片爱女之心,遂应承下来。罗那双目陡然亮起,起身推开隔壁房门,望着少年作了个请的姿态。
洛禹初时不解其意,等到进屋后才发现这明显是女子闺房,梳洗器具、文房四宝、瑶琴凤帐,一应俱全,霎时明白这是哪了,分明是罗那女儿的闺房。
少年开始还疑惑城主为何在一阁楼上招呼应试之人,原来是就近原则,一方面即可办事,另一方面还可随机求助于识医之人,端的是好手段,这小细节都考虑在内,不愧是领军打仗的军师级人物,有勇有谋啊。
闺阁中香气弥漫,清新素雅,闻弦声知雅意,一闻就知是品性高洁的婉约女子,可惜,命运多舛,因为这香气中又发散出一股苦苦的药香味,明显这是女子久病所致,顿时起了怜惜之意。
“麻烦小兄弟了,哎,小女尔瑶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十年前我初见她母亲,惊为天人,取其为妻,那时我已人到中年,只因修炼略有小成,容颜基本不改,本来我自寻有道之女双修,只是我一见到她母亲就沉迷了,由于我妻子肉体凡胎,身体虚弱,不能修炼,所以我们就没要孩子,谁曾想,十七年前,她自知大限将至,非得已残弱之躯为我留下一子,好来人世陪我,我不忍苛责,就随了她愿。她母亲在生她之时已处于弥留之际,但为了我俩的精血延承,硬是生下瑶儿,也许是娘胎里带的病,尔瑶这孩子一直就没好过,医圣白衣丹心为我好友,要不是有他不时地用医药延续小女性命,小女……”
罗那的眼睛闪耀,明显有湿润痕迹,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谁又解透其中之意。
洛禹望了望凤帐里的身影,低头劝道:“城主不必太过忧伤,天怜世人,总会有办法的,我尽力而为,不知令爱发病时有何迹象,我们对症下药,难道非得求助于那圣药不成?”单手在双目前划过。
罗那收紧心思,“让你见笑了,不瞒小兄弟,我等毕竟是修行之人,于那灵药草石也略知一二,可也勘不透这病中玄奥,小女发作时浑身虚汗直冒,筋骨酥软,如面泥扶不起身,间或发抖,口吐呓语,不近生人,最让人难受的是发病时还自残身体,哎……”
洛禹边听边思考,于那半部医经里的疑难病症篇章里相对照,发觉没有十分相似的症状,看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想靠半部医经治救人,难,自己要学的很多,不过,病症篇没有不代表自己不会瞧。医经是死的,人是活的,万事万物都在发展,病症也是如此。
收摄心神向罗那作了个手势,同时低声询问是否有忌讳之类的,如男女之别等。罗那看这少年礼让谦和,忙摆手说无事。
走至床前,凤帐已被随行丫鬟撩开,映入眼帘的是十三四岁少女,面色苍白,脸颊很是秀气,极易惹人怜惜。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伤痕斑驳,旧皮接新皮,可见其所受之苦。
少年回忆医经所述,右手轻抖,心神浸入紫府。紫府上空乳白色云团剧烈翻转,其核为一针状物体,二寸二里不停吞吐银色针芒,云团变幻渐渐淬炼此物。“阳极针显”在罗那吃惊的神情下,少年食指和拇指中间已出现一银针,缭绕银芒,四周黑金青三色环绕,四色光晕流转,色彩旖旎。
“这是?”
“这是行医医器,我所学医法与常人不同,城主不必大惊小怪。”洛禹快速解释道。
“小兄弟说笑了,是罗某孤陋寡闻,大陆奇人辈出,小兄弟当为佼佼啊”洛禹谦虚了下,退去下人,随即敛声屏气,一手示意人已安静后,才细细观看洛禹施针过程来,罗那心知成与不成,在此一举了。
此刻,万籁俱寂!
洛禹心神与银针相连,“嗖”声渐起,那纤如星毫的银针已落在城主之女罗尔瑶的印堂之上。虽不见其行动,但那针却在不停地旋转,不时发出嗞嗞声响,周身四色光芒闪耀,氤氲云气升腾。尔瑶苍白的小脸被映的五彩缤纷,甚是美丽。
“起”洛禹舌吐一字,那银尖慢慢腾空,一厘一厘向上拔出,但速度极缓,内中似有无穷尽力拖其针尖。罗那在旁看的是心急如焚,但因其知晓轻重缓急,怕贸然出声会惊扰洛禹,一直屏气静止观察,以便在危机时给予帮助。
少年深吸一口气,明眸微闭,寸寸毫芒从眼中穿透而过。心神使力,一股无形之力拖着银针快速拔起,拉锯战明显以少年的强势而胜出。那银针快速腾空,一个呼吸间随着浊气的吐出,银尖也飞到洛禹右手掌上空悬浮起来,细看下会发觉四色光芒已去其三,仅余本身银色,耀眼依旧。
少年擦了擦额头冷汗,“幸不辱命,令爱病由知晓了,只是…”说起来就十分危险,由于银针是洛禹心神祭炼之物,长期在意识海上空淬炼,早与其心意相通,指示起来如同臂指,因此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毕竟还没到上清境界,还不能御器飞行、伤人,并不是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御器,仅算是一种捷径。
当银针浸入印堂之穴时,一面向其吐出少许银丝以方便探病,另一面缓缓吸附在尔瑶的体内气穴,这可为洛禹的诊断提供依据。初时无甚危险,进展顺利,但当银丝行至阴脉附近时被一股黑气撕扯,纠缠不休,幸亏洛禹收的快,尽管银丝少许断裂,但无大碍。若晚上半分,整个银针都会被扯入少女体内阴脉,凶险万分!
当罗那听完洛禹的描述,正欲张口寻问具体事宜,少年却挥挥手,让手掌上空的银针指给他看,罗那顿时诧异,毕竟,任谁看到原本亮如蝉翼、明若珍珠的银针被一层青黑色所覆盖,心里都不好受,就好比是那银针坠入了毒汁之中,污成黑渍,可见少女体内一定发生了未知的危险。
“这是?”罗那急不可耐的问道,毕竟心忧女儿病情。
“阴髓,至阴,其毒无比,一般只在阴气或尸气、死气浓郁至极之地产生,但当人体中阴气郁结,多于阳气几倍、几十倍、甚至几百倍时亦可能有此状况,阴气超出阳气愈多,情况愈危险”。
少年盯着银针,出手炼化黑丝,口一张就将银针化为元气重新归于紫府,罗那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小兄弟身上古怪甚多,虱子多了就不怕痒,罗那现在的感受就是如此。现如今他最着急的是如何医治?
“众所周知,天地初生时阴阳未分,是为混沌。远古始神持裂天之斧劈开,混沌遂分阴阳。人体亦是如此,阴阳调和方可无病无灾,似令爱这种情况,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一般是活不过成年之岁的,除非使阴阳二气重新平衡或基本平衡。不过听我师尊言,一般极阴极阳之体却是修炼相应功法的绝佳之体,不过亦逃脱不了天地阴阳二气平衡的至理,修炼虽进展迅速,但隐患极大,未来应付天劫时胜率不到一成。即使强行将境界滞留不过每层脱胎的天劫,待未来某个时段自身度过修炼关卡时也会有心魔焚身之火,且平时需经受万般痛楚,实不为外人道也。”
罗那疑道:“不是听说有些太古、上古大能有法解决孤阴孤阳的问题吗,传说修炼界上有一些修炼境界,称为‘极’的,就适应这类阴阳分离之人”
罗那毕竟是修炼之人,对于一些奇闻异事有所耳闻,况且这些年为医治女儿,不知翻遍了多少书籍,直把一个兵转化了一个秀才,久病成医啊。
洛禹回道:“那是有的,不过那种典籍早已石沉大海,况且那种功法只适宜极阴极阳之人,就是体内只有孤阴、孤阳的人,这种人千万中无一,大多都是应劫而生,未免出生即夭折,出生时都有护身之物,那是胎里带的,至少是通灵宝物。与令爱无相似之处啊,要不然找些极品阴性法诀也可以让她练下,可惜早已散佚了”
歇了口气,看着罗那催促眼神,继续道:“令爱体内阴气浓郁,阳气稀薄,只有不时注入阳气,维持阴阳平衡,但这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笨方法,要想根治,确实需要你所说的那几味神药。”
罗那初时尚有些惊喜,以为自家女儿性命有救,谁知结果有何以前一样,不过至少还有一个应对之法。洛禹不忍打击他,忽然记起某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许我能找到其中一种”听闻罗那对几种圣药的描述,脑海中显现小时的光景,一晃几年过去了,不知门前是否还有“黑枣”,那飞天而起的小鸟是否依旧在果树旁徘徊?
罗那神情呆滞,似乎听不到少年所说何事。洛禹恶趣一来,凑到其耳边,大声道:“我说我有可能帮你找到一种”罗那犹如偷吃了野果的心虚猴子,一蹦三尺高。
“你说你能找到一种,真的?哎呀,我的大兄弟,你早说啊,早说我早就给你跪下了。”看着罗那喜极而泣欲下跪的模样,赶紧扶他起来,“先别忙谢,我也无大的把握,只是知道其藏身之处,姑且找找看吧。”
洛禹抬起头,眼神迷离,想起自家老父亲,眼眶微润。四种圣药之一冥夜黑魄果他确实见到过,小时侯还常常当点心吃,现在想起来真是可气又好笑,表情一时精彩。反正自己该回家了,顺便帮他找找,成全罗那的一片爱女之心,况且自己也对尔瑶一个十多岁的少女经历了十多载的痛楚感到怜惜。
“我先帮令爱输些阳气,可支持月余不会发病,再帮她输些血液,已一些药物为医理,凝成血块,劝她服下,我小时候服用过一些天材地宝,可再次延缓病症发作,等我回家找到那物,定回来彻底救好令爱,使其免受痛苦。”
“罗那千言万语凝噎,说不出话,只是眼角含着泪水,虽然于这少年接触才半天,但落叶知秋,窥一斑而知全豹,只要是少年允诺之事,他必定全心全意地完成,这让他想起一个消失了十多年的人,一晃时月,杳无音讯啊。
叮嘱洛禹明天参加晚宴,顺便为他送行。洛禹推辞不过,只好受了,又喊来许管家收拾好一间厢房,以方便诊治小女为由将其留在府中。
少年一想也好,他并不是愚昧之人,对于罗那的好心有所察觉,又想借其探听些修炼界门派隐秘之事,以方便以后历世,加之行李全在身上,也不用回客栈收拾,就安心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