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宿醉的齐传睁开眼的时候,电话已经叫了半天,他四处打量,最后在床边的一个小本上发现了五个字:中天大酒店。
齐传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记不起昨天是怎么进的这个门,中天大酒店?难道是当年那个在学校时候的著名炮房?
电话又叫唤起来。
老鸟:“才醒啊!”
“什么瘠薄五星级大酒店,中天!中天酒店!”齐传对着老鸟叫唤。
“现在是五星级了,傻波衣!”老鸟很是得意。
“炮房就是炮房!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挂七个星也改变不了他连血带腥的本质!”
“当年带血,现在挂腥,一个路数。”老鸟的邪恶透过电话都感受得到。
齐传摸出一根烟:“我说,咱这样不行啊,学生们有意见啊!”
老鸟在那边吃吃的笑。
“昨天一个守活寡的跟我顶上了,几个小孩也云里雾里的,万一遮不过去闹了学潮,上边追究,你顶得住吗?”
“只要老李给你遮住了,那些都不是事。”老鸟在那边吧嗒吧嗒也点上了烟:“老李昨天我交代了,你这样,今天去,把二三号模板糊弄上,然后找个理由休几天,先把这一个礼拜糊弄过去,这边老肖我催他出院,赶紧把主程序扒完,到时候我让他过去给你补个缺,剩下的你也都知道,主程序一到,你再忽悠个五六天没问题!”
“但愿吧,我觉着那个守活寡的不好糊弄,得先治她!”齐传掐了烟,下了床。
“治呗!你现在什么身份?感情空窗期,最佳第六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什么浑水不敢蹚?”老鸟还在吃吃的笑。
“不敢!失贞事小,腰子事大!我不想回去以后连个苹果手机都换不起!”
扯了一顿蛋,挂了电话收拾完,齐传出门奔盈科工贸而去。
看来昨天的酒让李工受益匪浅,十点多了,只有一个小年轻在原型机旁边发呆。
“怎么了?人呢?不是说好十点到吗?”齐传拿出一副主人翁老教授的姿态:“模板还……”
正要训斥,机器后面站起一个人来,于兰。
于兰把手一擦,指着机器说:“二到六号模板我全装上了,数据也调完了,内外轴平衡也调试完毕,只剩力反馈系统主程序了,齐工,下一步怎么办?”
齐传瞪着眼睛看着于兰,昨天李工说于兰一朵花的时候齐传还不信,今天于兰没有戴墨镜,素面朝天的脸上,一双幽深的眼睛,透着倔强和不屈,整体看脸,多多少少有一种混血的感觉,虽然不如莫非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但不施粉黛的情况下,这张脸也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注目了。
齐传愣住了,接下来的戏还怎么唱?
本来打算今天用二三号挡一挡,结果人家给你齐活了!这让齐传无法接受。
“什么意思?什么接下来?什么怎么办?”齐传连连发问:“二到六号模板的基础数据是全新的,跟一号机二号机的数据完全是两回事!”齐传开始恼了起来。
“在我不在的情况下,你擅自安装…..启动了没有?”齐传转头问小年轻。
小孩愣愣的说:“没。”
“那就好。于工!你这样很危险!”
齐传点上烟:“数据相悖的情况下,很可能造成原型机的内部自我损耗,说白了相当于发动机的爆缸!”齐传低头假模假样的检查原型机:“什么叫原型机?什么叫升级?原型机就是尚未完全成熟的技术!在没有主程序的情况下,每一步,都要按照规程来!”
齐传指着笔记本:“我都不敢保证这些数据的安全性,你怎么可以擅自做主!!”
于兰脸上仍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样子:“我调试过了,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有问题就晚了!!”齐传痛心疾首的说:“数据上看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一旦启动,双向轴的偏差就会显现出来!这一点我们在我们公司已经验证过!力反馈系统主程序的辅助模式是经过无数次验证的!不是你这种自我的理解就能解决的!”
齐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只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会穿帮的!
“我们可以启动一下试试!”于兰也开始赌气。
“试试?”齐传冷笑:“出了事谁负责?这台近百万的原型机出现故障和问题,谁负责?我千里迢迢手提把攥累的膀子疼了好几天才把他弄过来,一旦出了问题,你怎么负责?”
齐传近乎癫狂的指着机器:“你现在就把二到六号模板全部拆了,数据流全部清零!恢复到原始状态!否则这事我干不了了!”
“我敢保证没有问题!”于兰的脸红了起来,坚持道。
“好!好!于工!恕我愚鲁,您既然这么有信心,我旁观!您自己启动测试!但是先声明,出了任何问题,我不负任何责任!”齐传看了一下旁边目瞪口呆的小年轻:“你叫什么?”
“我姓何….”
“好!小何,你给我做个证明,从进门到现在,我一指头都没碰原型机和笔记本,一会于工测试出现任何问题,与我无关!!”
齐传后撤一步,大口,长长的吸着烟。
于兰站在一边陷入了尴尬,自己的数据测试的万无一失,对启动原型机做实工测试,信心是十足的,但是被齐传如此气势恢宏的一番抢白,他还真犹豫了。
大门外急急地走进几个人来,李工颠着小碎步边走边喊:“怎么怎么!!什么情况?怎么了这是?”
齐传看着李工,像看贫下中农到解放军一样亲切。
表面上还是气呼呼:“李哥!李工!你来的正好,这个事我齐某人甘拜下风了!贵公司人才济济,我看这培训费于工妥妥的给省了,下午我就回蓝岛,这里的一切,就交给于工了!”
李工左右看看,长舒了一口气,一脸的笑:“这就说笑了,齐工。”又看看于兰:“于工,什么情况?”
明知故问,老油条。
“我今天一早来,把模板全部安装调试好了,我觉着没问题。”于兰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然微红着脸,倔强而又简短的解释。但你别说,这种状态的于兰,真的挺好看。
“你……”李工点着手指,故作姿态:“胡闹!胡闹啊!”
转身又无奈的对着齐传:“这可是出乎意料了,齐工,消消气。”
“高人面前,不敢用工这个字了,叫我小齐吧,应当应分!”齐传憋着脸,一本正经,抬头四十五度角。
李工呵呵了几声,柔声安慰:“小事情,小事情啊!”掏出烟来,给齐传点上:“只要没出大事,原型机没问题,都好说!”
转脸对着于兰:“于兰!你对工作的热情我理解!但是你知道吗,陈总和齐工把产品给咱们送过来,前期经过了多少次试验和测试吗?还用我说嘛?”于兰头歪向一边,不言语。
“公司下一步的生产计划你不知道,熊经理可是给我交代了!五一过后,假期的所有补空都是要靠三号机的正式启动来完成的!你知道下半年的订单量是多少吗?比上半年多了一倍多!!趁着齐工过来,万无一失的把原型机调试好,五月下半月之前,主程序到位之后,立刻开工!陈总那边量产的机器,可跟现在的原型机一丝不差!这边万一出了毛病,那批机器可一点改动的机会都没有!”
李工语重心长,叨叨了一大段。
“咱们耽误不起啊,咱们不敢承担这个风险啊!原型机人家齐工那边早就测试了无数遍,人家有经验,你这一上手就敢打包票?”李工负着手,原地转了个圈,一翘脚,站定:“你说怎么办?”
说完看向于兰。
于兰一只手抱着另一只胳膊,静默无言。
李工一脸笑的对齐传:“齐工,你先检查一下,看看有没什么大事情好不好?”、
齐传把烟踩灭,深深地看了于兰一眼,默默地走到笔记本前面,仔仔细细地看起来。
齐传装模作样仔仔细细看了看,心里微微一笑,起身指着机器:“李工,这样吧,我不是故意找茬,也不是故弄玄虚,于工是一片工作热情,我不否认。”
转头又跟于兰说:“于工,今天我什么也不做,我就交代给你一件事,你现在把一号到六号模板所有的数据清零,然后一块一块的测试,除一号外,每块模板之间的数据都要精确比对,一个字母一个数字都不准差!如果你觉着没有问题,就可以启动原型机做测试。”
齐传走了两步,对着车间大门说:“如果你发现不了有问题,你找我,如果你发现了问题……”
齐传没有在说什么,大步向车间大门走去,没有回头。话都点到这一步了,如果于兰还发现不了,那可真是活该倒霉了。
于兰看着大步流星离去的齐传,心里很是不忿,却也不知为什么暗暗担心。
正好!把这破事一放,回学校转转,吃吃盛东炸肉,三食堂的芥末鸡,那片操场边上的草坪,石凳旁边的时光,齐传刹那间恍惚了,离开学校十多年了,为什么这些记忆的边角碎料还那么清晰的在脑子里游来荡去?
许许多多的念头在齐传的脑海里荡漾,人是很奇怪的,或者说齐传是很奇怪的,时间流逝,许多大事件和人,他已经记得很模糊了,比如当时的班主任教导员姓甚名谁?当时的校长叫什么?学的什么知识?齐传的脑子仿佛对这些东西全部免疫,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宿舍对面的女生宿舍窗户,记得那棵几人抱的大法桐(是法桐吗?),大树下边小杜的西瓜摊,圆眼大耳朵声如洪钟的后勤部长老刘,爬到大树上,那阳光斑驳的照下来的感觉……
胡思乱想的走着,齐传一抬头,懵了。
这是走哪儿去了?明明是从车间大门出来,左转右转就到马路边上了呀!可这是哪儿?对面是一排磨砂玻璃的办公室,长长的走廊,右侧是高大的柱子,很不对称。
齐传走向大柱子,办公区,琢磨着找个人问问路。妈的,大公司就是大,连个办公区都闲置这么大的空间,越往右侧走,似乎越寂静无人,空荡荡的空间里除了林立的大柱子好像无穷无尽之外,没有任何生息。
奇了怪了!
齐传漫无目的的往前方走去,似乎只有往前走,才有可能找到出路,当然,也只有往前走。
尽管很难分辨哪是前哪是后。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幽静的空间里让人很难体验时间感。前方有出现几个独立的办公空间,磨砂玻璃里,人影绰绰,时不时地有几道目光投过来,齐传一概不理,大步向前。
但其中一个身影和目光似乎锁定了自己,每经过一根大柱子,光亮一闪,那个目光总是像探照一样追过来,齐传迎着目光看去,一个身影畏畏缩缩的躲闪,继续走,那个身影便又跟了过来。
如此几次三番,齐传也不耐了,打算迎上去,顺便问问怎么才能正确的走出这片水泥森林。
可当齐传搜寻那个身影的时候,那个身影却不见了,空荡荡的空间,一时间死寂一片,齐传站在当中,默默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一声尖利又清脆的叫声:“传奇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