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老鸟交代完盈科工贸那边的一些人事之后,就急吃忙活的离开了,看着他的车渐渐消失,齐传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激。
转身进了办公室,看着水桶般大小的原型机,笑骂:“这玩意儿还真不轻。”右臂轮了个圈,上前试了试,还行,提得动。
齐传的这条右臂可以说是风云无限了,从小到大,掰腕子从来没输过,不管你是什么体校生还是健身教练,最长的在他右手下坚持不了三秒钟,而且齐传从来没有刻意的锻炼过,只能解释为天生神力。
这时候车间小杨走了进来:“哥,小韩说你找我?”
这个小杨在厂子里干了六年了,建厂就在,当年来的时候只有十六七岁,一直以来,齐传就拿小杨当个小兄弟看,称呼一直就是哥。
“杨,什么时候这单就干完了?”
小杨回头瞅了瞅:“嘿嘿,我进门的时候正好干完,小韩接上冷却水了,冷却完,就只剩磨边了。”
齐传突然心里一阵失落,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订单了。
“这单干完,可能就再没订单了......”齐传对小杨说,也好像是随自己说。
小杨有些不解:“那怎么办?料还剩不少呢。”这孩子也是够迟钝的,齐传心想,但也难怪,毕竟这些年,赚多赚少不说,工却一直没有停过。
齐传看着小杨,心里一阵内疚,十六七岁就跟着自己干,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自己给不了这帮孩子任何帮助和承诺,钱,或许他们攒下一点,但距离过上好日子,还有好远。
“你也知道,原料涨得太变态了。”齐传拿出一根烟,递给小杨:“你坐下呀,来。”掏出火机给小杨点上。
小杨有点受宠若惊,犹豫着点上烟。虽然平时哥长哥短,但小杨很清楚,面前这个哥,是他们总,给开工资的,而且,这么好的总,以后可能再也碰不上了。
“他们厂方采购前些日子知道原材料涨价,先手给我打了的电话。”齐传冷笑了一声,有点不齿这些伎俩,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坏招确实好使。
“采购价继续降,而且,数量也要降。”齐传也点上烟:“这样,咱们干一单赔一单,完全没有利润了。”
小杨虽然不负责这些东西,但是道理他懂,这几年为了提高利润,齐哥想了无数招,利润要保住,质量不能降,生产速度也不能低,还要抽出时间研究新产品,这特么简直就是要人命。
“本来想开发的新东西,你和小韩也放下吧,别费那脑子了,咱们没钱继续搞了,也没必要了。”
小杨缓缓点了点头,忽的又抬起头:“那,咱们这就算是黄了?”说完之后,似乎也感觉说的不太像话,憨憨得一咧嘴。
“算黄了!”齐传也不避讳:“没什么丢人的,干事嘛,一城一池,有得有失。”齐传更像在安慰自己,其实也确实是。
“你和小韩说一下,跟车间也都一块开个小会,今天把机器停了,明天把仓库收拾好。”
齐传掐了烟,呼出一大口:“我给你们开两个月的工资,你们愿意在这等两个月呢,就在这待着等我,门卫老于下礼拜小闺女结婚,走了可能就不回来了。”
齐传看了一眼小杨:“愿意回家,就自己找时间回家,两个月后,我给你们电话,能开工,你们就来,没工开,咱们就算山穷水尽,就此作别!以后没事打个电话,过年过节的相互问候问候,也不枉咱们一块过了六七年。走之前……”
齐传又点上一根烟“不管走不走吧,你带着车间他们聚一下,就到老赵家吧,记我账上,随便吃喝。”齐传一口气把话说完,心里隐隐担心自己一旦停下就没勇气再说的这么决绝。
“我就不过去了,明天出差。”
小杨看着齐传,眼神有点奇怪,也是,长久以来小杨把这个厂子当做了青春的一个依托,没上过什么学,单跟齐哥在一块,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的各种情绪小杨都见过,但这么消沉,或者说绝望,却是从来没有的。
小杨点点头,想说什么,又低下头。
过了一阵,小杨站起来说去车间看看,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看着齐传,坚定的说:“齐哥,车间走不走我不知道,我跟小韩留下,看看门也好。”
齐传感动的看着小杨,张了张嘴,始终也没说出什么,小杨已经出了门。
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齐传让镜子外面的齐传吓了一跳,头发长自不必说,关键是这一把胡子,密密麻麻的七长八短,像报仇一样长在齐传脸上,以抗议齐传这些天来的不闻不问。
拿起刮胡刀,齐传无奈的又放下了,已经锈的不能用,刮到脸上也是放血。
齐传晃晃悠悠的走向雯雯理发店,说实在的,这个店他只来过一次,是他初中同学开的一个小店,理过一次发,死活不收钱,从那时候开始齐传就不过来了,但是平常来往还是有的,关系还不错。
刚进门,李雯雯就山呼海叫了起来:“唉呦呦~哎呦呦~大官人来了!”
李雯雯的老公在旁边的茶几前正对着齐传,一抬头,咧嘴笑了。
李雯雯背对着齐传,正在给一个中年妇女卷着头发,从镜子里歪着嘴斜着眼的哼哼:“民间都传开了,大官人调进了农业部,平步青云了还惦记贫苦农民百姓。”
李雯雯转过身来,把一个夹子咬在嘴里又吐到另一只手:“听说齐大官人满怀热情的在家安安静静的沤农家肥呢!”
齐传笑了笑:“头茬洗澡水我都留着呢,回头你给我搓搓背,二锅头营养更高,全都给你!到秋你到地里摆个摊,又利国又利己,发财就离婚!不跟他过了!”
齐传指着李雯雯的老公纪鹏喊。
“不敢!”李雯雯一拍中年妇女的肩膀:“这边坐着,姐。”又转过头:“你这头发就别理了,我这收费高,一根五块,理完你直接在这干行了,人算卖给我。”齐传坐下,纪鹏倒上水,一双肿眼泡子通红:“喝水,喝水。”
“还是给我搓澡吧,仔仔细细的搓,搓的越仔细,肥水越值钱!”齐传端起杯子,转头问:“老纪,这种女人也就你受得了,给我早倒手了!”
老纪端起杯子,憨憨的笑:“当年你不是也写过情书?”
齐传笑的腮帮子疼,还真是不叫的狗最咬人,老纪这种憨批就是那种绝不多话,但一言致死的那种咬人狗。
“人家写情书给我,那是拿我开刀,用咱练手。”李雯雯把中年妇女安顿好,闲了下来,转身走到茶几,仔细的看了看齐传,确定齐传没什么大事,开口问:“咋样?还有信心活到死没有?”
老纪白了李雯雯一眼,又冲齐传笑了笑。
“放心吧,这不都到你这来了吗?我这回可是诚心诚意的来抢亲,我可不管你有老公有儿子,今天一定要把你带走!”齐传冷峻的说:“先给我收拾收拾,抢的理直气壮,要收拾的让老纪看了无地自容那种!”
李雯雯开心地笑了:“看来死不了了。”
李雯雯把齐传的头发剪得人模狗样后,问齐传:“这胡子你打算怎么办?”齐传笑了:“我没有留胡子的习惯,弄干净他!”李雯雯歪着头看了一会,嘬了嘬嘴说:“我给你修一修胡型,你留胡子还真挺好看!你要信我,我保证给你一个全新更好的你!”
齐传被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全新,更好,好不好的,先放一边,自己这些天昏天黑地的,其实心里深处,不就是渴望一个新的自己?
或许,新的自己,就从形象开始,一缕胡子算的了什么?
齐传许久没有开口,李雯雯也静静地看着他,齐传抬头,看着李雯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