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二月,春寒料峭。
肃杀之意充值着整个战场,鲜血淋漓,皑皑白骨,一将功成万骨枯。
寒轻羽淡漠地看着这万里疆场被鲜血染红,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战士倒下,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把泛着寒光的袖中含影刀,这把刀刚刚又沾了很多人的血。
死在这把刀下的人,寒轻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了,她原本要用这把刀继续斩杀敌人。
可是当她看到一袭银色铠甲的唐卿爅时,她的刀不由自主地收回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逃回了后场。
不知道为何,她不想让唐卿爅看到这样的她,她怕看到他失望的神情。
寒轻羽的思绪有些乱了,她的脑海里满是刚刚那一幕:唐卿爅骑着战马,手持那把她在唐府见过的韶寒剑,剑起剑落,杀伐果断。
寒轻羽只是听说过战场上的唐卿爅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是敌人眼中的地狱修罗。
可在她记忆中的唐卿爅一直都是如玉公子模样,温和如春风一般,而那样满目凌厉,残酷冷血的唐卿爅让寒轻羽感觉到无比的陌生,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原来终究是寒轻羽高估自己了,人,并没有那么容易了解。
寒轻羽的手开始有些发抖了,那一瞬间,她第一次对杀戮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厌恶感,她厌恶这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厌恶这遍地的尸体,甚至是厌恶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
“看到他了?”
云司玚走了过来,在寒轻羽的身旁站定,缓缓开口。也将寒轻羽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
寒轻羽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向云司玚的侧脸,许久,像是下定了决心。
开口说:“这把刀上沾了太多人的血了,我有些累了,不想杀人了……”
云司玚也转过头来,与寒轻羽对视,良久,才开口说:“孤说过,要你取他的性命。”
“是不是,我杀了他,你就可以放过我了?”
“放过?”
云司玚看着寒轻羽,心中突然涌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杀了他后,你有什么打算,打算跟他一起去死吗?”云司玚的声量突然提高了不少。
寒轻羽转过头不再看着云司玚,而是看向那满目的杀戮,轻轻地开口,声音很低,像是从远古而来的那般缥缈。
她说:“云司玚,你救过我,于我有恩,所以我甘愿为你杀人,替你担下这杀孽。只为还你的恩情……
刚开始是为了报恩,后来便是为了你的信任,这两者,我都不愿辜负。
但从两年前你因我受伤残疾后,你开始怀疑我,我觉得是因为有太多的人背叛了你,所以你不安,我理解,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让我身心俱疲……
从凌朝回来之后,你依旧不信我,甚至变本加厉,你怀疑我不忠,怀疑我什么事都瞒着你,怀疑我背叛你……
从回来一直到现在,我一直在回想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很累,真的很累……
你救过我,我欠你一条命,但我为了你杀了很多人,这份救命之恩,我应是还完了;
你因我而无法站立,失去太子之位,而现在你可以站立,并且已是东宫太子,是未来的储君,这份恩,我也算是还完了……
云司玚,我不欠你什么了……”
“羽儿……”
听完寒轻羽说的话,看着这样的寒轻羽,云司玚突然感觉眼前的人,自己已经快抓不住了,喉咙一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云司玚,我会杀了他,这是我为你杀的最后一个人,也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此后,你我之间,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寒轻羽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件很重的东西,说完,不等云司玚的反应便回了军营。
云司玚转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寒轻羽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寒轻羽的背影如此决绝,第一次觉得,有些事、有个人在逐渐地脱离他的掌控,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决绝与无情,原来,当她下定决心离开他时,他真的找不出理由留下她。
“羽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云司玚眼睛里透露出了一丝的迷茫。
第一战,凌朝小胜。
唐卿爅带军返回了军营,唐君逸将军看出来唐卿爅似乎有些异样,边说:“爅儿,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唐卿爅摇了摇头。
“先去休息一下吧,这是一场硬仗,休息好了,才能打胜仗。”
唐君逸没有过多地关注自己的这个儿子,皇上这次派唐家父子一同上战场,足以体现这场战役的重要。他作为此次战役的元帅,还要细细考虑作战之计。
唐卿爅回到营帐,坐在床榻之上,久久出神。刚刚在战场上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很像寒轻羽的人。
虽是一身男装,一副男人打扮,但是唐卿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她,那双眸子,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是唐卿爅一生都不会记错也忘不了了的。
“轻羽,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吗?”
唐卿爅想过很多寒轻羽不告而别的缘由,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们是敌人。
唐卿爅的心有些乱了,从在沙场上看到她的那一眼,他所有的判断都消失了,剑起剑落,皆是本能。
一介女流竟能战场杀敌,指挥将士,想必,寒轻羽的地位决然不低。
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国家的责任,他们是敌人,站在完全对立的立场上,又该如何共处?
唐卿爅心乱如麻,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今日,他二人避开了,可他日,必然会刀剑相对,那个时候,他真的下得去手吗?
唐卿爅低头看向手中的韶寒剑,拳头紧紧地握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唐卿爅,你真的能杀了她吗?你真的下得去手吗?”
唐卿爅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却始终得不出一个答案,他无法想象,这种情形该如何发生,发生后又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