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老刘的废铁厂之前,六子已经先去了老张的店,还有家小的收破烂的暂不提。
六子的老爷子一直信奉,货,起码要比三家,当然六子谨记谆谆教导。还是有收获的,这个东西不是铁,是铝。
蒙城是中国四大废金属集散地之一,废金属的交易具有先天的流动性,再加上又是全国除了义乌最大的小商品城,商业氛围非常浓厚,外地人在整个鲁南苏北地区都算是非常多的,本地人反而更习惯了吃公家饭,哪怕做了生意赚到了钱,也更愿意让自己的后代做公务员,或者老师医生,起码也要是国企这种类似的铁饭碗。而相应的在本地收破烂的也大多是周围城市,或者下属县城的人居多。
老刘的店是在火车站后边,六子是在离铁路子弟小学往南大概三个路口的一个旮瘩窩的地方找到的老刘的,招牌上就挂着老刘废铁。老刘是个地道的南方人,从金华过来的,金华也是四大金属集散地之一,因为南方的改革开放更早一点,所以收废金属好二十多年了,早已经留着北方成年男子标准的板寸头,整洁的老式中山装常年穿在比较挺拔的身梁骨上,满脸一看就知道特有的北方阳光照出来的壮实黑肌,而特有的冻伤痤疮满补在满脸的皱纹缝隙间,不过个头嘛却比较随大多数南方人,偏矮些。
“你好,是刘大爷不?”六子操着口北方人特有的打招呼方式,六子从小要是放了暑假寒假也是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还是清楚一些规矩。鲁南人不会太去说这个老板那个老板,基本上都是比自己大的叫哥,小的叫兄弟,再年老点的叫叔,感觉过了自己父亲年龄线的就叫大爷了,至于叫爷爷的多半是没有生意往来的敬称,毕竟不是甲方太小,就是乙方太老,这种情况下双方很少会是生意关系。
“是的,小兄弟。你贵姓?有什么事吗?”刘大爷自降了一辈,这也是正常的行话,六子想道。小兄弟表明了刘老并没有倚老卖老,不会在生意上欺负你,用了你而不是用您,以显示了你毕竟是小一辈的娃娃,我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贵姓的贵字字又把刚才的略显失去的礼道追了半分回来。
鲁南自古代鲁国便是礼仪之乡,讲究到哪怕是镖局和响马之间都要有特定的行话,如果一些话哪里说的不得体到位,在古代新出道的镖师遇到响马是有杀身之祸的。自古以来的讲究体现在方方面面,现代的鲁南生意场上从衣食言行都有一份自己特有的讲究,从各个场合的吃饭座次,到吃饭的上菜顺序,甚至小到菜品的颜色都有讲究,所以鲁菜历代是为国宴,出了很多御厨。而衣服在各个场合需要的中西装搭配,包括衣服的颜色,甚至是领带的配色,而言行方面的讲究更是彻夜难懂个大概。
古代的鲁国,从王公贵族,到百姓,对礼道的推崇都到了极致,甚至有学者讲齐鲁大地为什么齐的名气更大,而用鲁不用齐也是这个缘故,国家的实力名气是一方面,对礼道的尊崇,鲁南省从孔子时期就开始讲究,是的,就是讲究,对礼道的极致推崇。虽然因为上世纪的某些运动,这一礼道文化有所被打压,但根里的东西很容易就会随着春风吹来又茁壮成长起来。礼道下,生老病死,婚丧娶嫁,所有的人都要在这一套规则下运行。
一些南方人初来乍到常常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传统这个东西在山东这个地方已经是扎到根里的。法国从路易十四开始,才把艺术化的礼仪归纳到餐桌上,而到了拿破仑时代,厨师安托南时代达到了顶峰,那时候听闻亚历山大沙皇一世和卡特琳娜公主即使征服了拿破仑的国家,但还是被一套炫目的法国餐和法国餐桌礼仪所折服,高级的文化总能征服低级的文化,这和经济实力关系并不大。这和根里流淌的东西有关系。而来的久了的南方人,也会随着时间流入了古鲁国的涓涓细流东流入海。
“叫俺小王就行,大爷,这给咱这边送买卖来了。这边有点个废料恁看一下,大爷。”六子故作熟络的说。
老刘大量了眼眼前这个小子,丹凤眼,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学生,右边眉毛的额头上镶嵌着道黑痕,看起来不像是伤疤,个头1米78左右,在鲁南这一块不算高,平常相貌,不算多帅,也不算难看,给人的感觉就是白净,多年的经验告诉老刘这个是个嫩苗子,学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假把式在这里晃悠,至少这一带的他见了还算许多,没有什么印象,。于是转念一想,狐疑的问道:“什么料子呢,哪里弄来的?”
“家里开装修材料公司的,俺老头让拿过来卖,就在站前商场,以后货多,给开个好价,俺常来,,大爷,俺家二姨夫也姓刘,多帮帮忙,多卖点俺当小的也能拿点零嘴子吃吃。“六子故作镇定道,随口把去过的老张店说了下,又编了个地址,因为家就在市场,随口说出来个号,倒是没有拎包出门那么紧张,但毕竟来路不正,多少心理还是有点上上下下难以平复。说完不自觉的抖了抖腿。
老刘在废料圈子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自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觉得可能真假参半,生意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正在狐疑,六子开口道:“以前都是前头十字路口左转那个老张那里卖,那边毕竟也远,再加上上次叫他个孬种坑了次,这就上咱这边了,咱这边这么长时间了,邻里也都知道,放心,俺家里就在站前商场e区13号,老头姓王,做装修材料的。”
老刘也这次倒也没想多,想道是老张的老主顾,本能想着先做做看。“你东西开开,咱看看。”
“怎么样,好料子。都是新的,做窗户剩下来的。”六子说着,边把包拉了开,里面打磨好的碎料整齐的摆在包里。
“这料子来路没问题吧?”老刘看了看磨了边,又有点狐疑的皱皱眉头道。
“肯定没事,自己家的料子能有什么问题。”六子故意把声音放大,爽朗的笑着说
“那就行,但是没有发票开哈,你这料子太少。”老刘想着有便宜不占倒也不科学,这事正不正他不知道,既然老张敢收,他也没理由不收,再说卖废品的东西有几个在乎来路的,但是发票还是不能开,冤有头债有主,万一占点麻烦并不值当。再说做生意还不都是这样,有些路子正的,自然有一些弯道超车,邓老总说的好,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赚钱就是赚钱,能赚到钱就是好活计。改革开放这么久了,出来卖废料的官家也多,哪个官家的过来卖破烂有走正常程序的,官民虽有别,但不能只让这官家防火,百姓不让电灯吗,那不是扯淡吗,本来自己这两年发展也快,本钱就这么多,大家都有大家的道子,每一行每一业,除了业内人能看的懂,哪一个行业不都是真正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更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情断了财路。但是来人也不能太过马虎,太过马虎他也不敢收,毕竟虽然自己没着过,同行还是有不少阴沟里翻船的,而那吹翻船的风,无疑只有税。这一切都是一念之间,再说就这点东西,3公斤左右的东西瞧起来,应该是铝的,最多20几块钱。
“你这东西知道是什么吗?”老刘边说着嘴角上一笑。
“我们也搞不太清楚,家里装修材料上剩下的,说应该是铝的。”六子又故作单纯的憨笑了下,其实心里早就有了底,市场价大概在8.7-8.8之间。重量是3.5公斤,这可是笔小财富。而且如果算起来这也是自己第一次赚到的钱。他想起来第一次乡下的表哥进到城里,去市场的超市去买饮料喝,随手顺了个卤蛋,自那后他拿了好几次卤蛋跟着表哥,不知道这T妈的算不算赚到,但至少不算是赚钱。记得有一次跟家里头老头说,老头竟然还说孺子可教,结果紧接着把表哥骂了一顿,到现在他还在想,这个事情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是铝的,这个成色一般,看你要是常来的话我给你按个8.6,下次再上俺家来。”老刘故作诚恳地说。语速都变得沉稳,有种发自肺腑的感觉。
六子心里直乐呵,“老张那里平时都给我8.9,9块都给过我。我看大爷你也怪实在,下回还上你这来。”六子也诚恳的回答道
“那确实有点高了,这两天铝大盘价格跌都在。”老刘摆摆手,为难的说:“你要实在不行再去逛逛。“
”我知道,俺这不也是逛了一路了嘛,俺这个学生抬这些东西也怪累的慌,实在不行俺就再逛回去,俺也是想跟大爷你合作,那行,先这样要不,大爷...”话还在嘴边,手脚也没闲着,边关包,边做欲走状。
“8.9就8.9吧,给你开单生意,大侄子。以后还有货往大爷这里来送。”老刘瞬间改了口,其实这货成色还是可以的,市场价应该在9块左右,因为一看作学生样子的大家都不会咬太高的价格。但是他隐隐感觉应该还有生意可以做,再加上最主要的老张以前的客户,连忙改口大侄子,再说也就是三十来快钱,就当是交个朋友也好,老刘很少遇到这么小的小客户,“就当是一场缘分吧也是。”
鲁南讲究个缘分,做生意情分要占一大关。六子很满意的笑了笑:“那行,大爷,我一看也都是爽快人,下回有货我让俺老头还往你这里送。”边说着边递给了老刘,上称3.6公斤,倒是还多了0.1公斤,不知道是老刘的称比较准,还是老刘的称比别人少的稍微少一点,六子想到这不由得又笑了笑。
老刘的钱磨蹭磨蹭会,又留下俩小子喝了两碗茶水,期间有谈起自己从南方来,开始从人家叫他刘蛮子,直到后来叫老刘的故事。
再到钱付给了六子,抬头一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说走就走,告别了老刘,俩货往小酒馆的众人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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