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孝文帝时班定族姓,以‘卢崔郑王’为四姓高门,指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而崔姓并非博陵崔氏,而是清河崔氏。
受国史之狱牵连,清河崔氏领袖崔浩满门被诛,声望大受打击,好在之后又有崔休、崔亮、崔光重振名望,清河崔氏依旧稳压博陵崔氏一头。
世事变迁,三崔作古,如今的三崔更多是指见宠于高澄的御史中尉崔暹、度支尚书崔昂、京畿府司马崔季舒,博陵崔氏一门三俊彦,声望日隆。
天平四年七月上旬,尚书令高澄巡视司州六郡。
高澄此次出行幕僚只带了京畿府司马王士良,就连司州牧邢邵都没有许他随驾,唯恐耽误了政事;而武官则只有李顺统领亲卫随行,斛律光执掌禁军轻易离不得邺城。
从晋阳带来的亲卫旧人大多都已经分散在禁军之中,如今这支卫队是由高澄重新组建。
仪仗行到清河郡东武城西郊官道,高澄下了仪架,如今年满十六的他,过去一年身高长了不少,至少算不得矮了,此时高澄望着两侧微黄的田地,咧开了嘴角打趣道:
“这些田地有哪些是崔侍郎的产业?”
高澄身后除了王士良、李顺随侍外,还跟了三名常服文士,都是四五旬年纪,其中一人拱手答道:
“世子误会了,崔劼出身青州房,祖业在东清河郡鄃县(今山东夏津县),至于崔氏在东武城县的田亩都是清河大房、小房的产业,下官可就不清楚了。”
崔劼是北魏司徒崔光之子,出身清河崔氏青州房,官职显赫,为三省之一中书省侍郎,也就是副中书令,只不过因为高澄身居尚书省总领朝政,因此,中书、门下二省被边缘化,崔劼本人同样位高权轻。
“原来如此,你们这些个名门望族真如参天巨木,枝叶繁盛。”一边笑着,高澄一边问向身旁的王士良:“君明,如今太原王氏又有哪几房?”
“启禀世子,永嘉之乱后王氏南迁,直到晋宋之交,惨遭刘裕灭门,只有时年十四的慧龙公独活,慧龙公只身返北地,生子宝兴,宝兴又生子琼,琼又生遵业、广业、延业、季和,分为四房。”
高澄好奇道:“君明又是王氏哪一房?”
“下吏并非王氏四房出身,先祖在永嘉之乱后迁居凉州,并未跟随宗族南渡。”
“原来君明并非王慧龙之后,那王慧龙一人逃回北地,说是王氏子弟,可有凭证?”
“世子有所不知。”插话的人是高澄为弟弟们请的老师,范阳卢氏大儒卢景裕:“王慧龙太原王氏子弟的身份是由东郡公做的保。”
所谓东郡公指的正是北魏名臣崔浩。
高澄一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仔细说说。”
卢景裕也不卖弄关子,直言道:“太原王氏族人,鼻大且红,东郡公一见王慧龙的鼻子就认定他是真正的王家子孙,并将侄女嫁于慧龙,助他重振门楣。”
高澄心道:这么草率的吗?
转头看向王士良,王士良也感觉到了高澄的目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果然也是个大鼻子,又问向王士良道:“汉末有位司徒王允便是出自你们太原王氏,听说他曾使美人计离间董卓、吕布,不知那位美人是何姓名?”
“年代久远,下吏实在无从知晓。”
高澄有些失望,又看向最后一名年纪最大的五旬文士:“既然说到汉末,不知恭文先生可曾听说过诸葛孔明?”
“老朽虽然学识不精,但也尝读诸葛丞相的事迹。”
这人名叫郑述祖,字恭文,荥阳人,曾仕北魏,现正赋闲在家。
如今高澄身后站着的崔劼、王士良、卢景裕、郑述祖除了出自太原王氏旁支的王士良外,其余三人都是清河崔、范阳卢、荥阳郑三姓在这个时代的代表人物之一。
至于太原王氏,实在人丁单薄。
“不瞒诸位,我好读史,最喜爱的便是诸葛孔明,私以为诸葛孔明算得上三百年来第一完人。”
众人纷纷赞同,别说诸葛亮的品行本就为士大夫所推崇,就算高澄说的是司马懿,这些人也会随声附和。
高澄语气玩味道:“诸葛孔明出身琅琊诸葛氏,诸葛家族尽出些聪明人。”
早通了气的王士良在一旁附和道:“世子所言极是,诸葛孔明辅佐汉昭烈帝,诸葛瑾、诸葛恪父子为孙吴重臣,诸葛诞一支则出仕曹魏,官至征东大将军。”
“君明可否替我说说琅琊诸葛氏这三支的结局?”
王士良想了想,答道:“诸葛瑾一脉因其子诸葛恪谋逆而族灭;其弟诸葛亮北伐未成,中道身死,其长子、长孙为国尽忠战死于绵竹关,独有年幼的次孙诸葛京与过继给诸葛瑾的次子诸葛乔之孙诸葛攀出仕前晋,至于诸葛诞则被司马昭夷灭三族。”
高澄沉默一会,才感慨道:“诸葛孔明、诸葛瞻、诸葛尚三代忠烈,着实让人敬佩,但我对于琅琊诸葛氏的做法不敢苟同。”
其余三人猜到了高澄的意思,但不敢出言打搅高澄与王士良的这出双簧。
“世子有何看法?”王士良故作不知。
“狡兔尚有三窟,身逢乱世,名门大族多预备几条后路也情有可原,但身为人主,可不愿见到属下首鼠两端。”说罢,高澄望向郑述祖,笑道:“你说是吧?恭文先生。”
“世子所言甚是。”郑述祖两股颤栗,不住地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冷汗。
“原来恭文先生也赞同高某的拙见,但为何出帝(元修)西迁时,有如此多的郑氏子弟从行?”
荥阳地处与东、西魏前线地带,郑家子弟多有出仕于两国。
“世子,荥阳郑氏虽是同族,却并非同心,请世子明鉴,关东郑氏子弟与从贼之人并无关联。”郑述祖叩首泣泪道。
“恭文先生快快请起。”高澄将郑述祖扶起,宽慰道:“我从未怀疑过郑氏忠诚。”
“谢世子信重。”
高澄笑了笑,转向崔劼道:“崔侍郎如今贵为副中书令,为何我还听说清河崔氏子弟中有人遗憾未能随出帝西行?”
“世子,这是有人在污蔑我清河崔氏,请世子明鉴。”崔劼同样惊惧不已。
“莫怕,崔侍郎为何如此惧我一顽童,我今日只不过是要与你们交心而已。”
“我等聆听世子教诲。”
“今日以前,投奔西贼的四姓子弟,走了便也走了,高某便不再追究,但若是高某再听说有人西奔,到时候只能寻四姓族老问个究竟,看我高家父子到底哪里做错了,惹了诸位不满。”
“世子,我等万万不敢。”演戏演全套,王士良也跟随其余三姓人物跪地叩首。
高澄又只能一个个将他们拉起,心道:真是禁不住吓。
崔劼、卢景裕、郑述祖三人纷纷表态,必定将高澄一番话带回族中,高澄这才满意地回了仪架往东武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