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扬抱着孩子茫然站在街上,方才已看过那张纸,是一张血书,血透纸背,触目惊心,熟悉的字体让他想起往事,他病倒在客栈,命悬一线之际天降三良先生,连开三张方子,救了他性命,所以,他知道这血书是云浪所写,想是写的太过匆忙,血书上唯两个字,确切的说是一个半字,一个完整的‘救’,还有‘命’字的一半。
卫扬仰天长叹,云家满门抄斩,在御林军去抓捕的时候,云浪于急切中将孩子交给家奴阿顺,无有亲戚可托付,遂想到了他这个一面之缘的朋友,茫茫人海,云家又曾经兴盛过,云家三公子风度翩然博学多识,必定不会少了至交好友,却把遗孤托付给他,这是何等的信任。
突然间,卫扬热血上升,垂目看哭累的小娃不停吮吸的小嘴,他琢磨该往何处给孩子弄到奶水,这种事,他想想脸都红了。
正午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孩子的小脸上,娃儿虽小,也清晰的透漏着云浪的模样,这是个男婴,或许这更是云浪将孩子托付给自己的深意,云浪是不想云家绝后吧。
突然小娃又大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还穿着防卫司左都尉的官服,抱着个孩子很容易引来路人奇怪的目光,这孩子的身份足以让卫扬警惕,所以他连忙去哄,饿了的孩子没有奶水你哄是不管用的。
正踌躇,忽听得不远处有骚动,或是因职责所在,或是因这孩子的身份,卫扬举目去看,于是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正是自己在娘娘庙没有等到的阿顺么,只是阿顺引着一群官兵,正拦住一个又一个抱着孩子或是抱着包袱行礼的路人,像是在盘查。
卫扬思量,阿顺该不会是在找这孩子,待想迎上,猛地又停下,这孩子是什么身世,阿顺即使丢了主人家的少爷,也决计不敢报官。
虽然还不能具体明白发生了什么,至少卫扬觉着有些不对,他垂头看了眼孩子哭泣的小娃,转身即走。
然而,孩子的哭声过大,终于给阿顺和官兵听见,阿顺将手一指,官兵立即冲了过来。
卫扬拔腿飞奔,掠过一个又一个路人,最后咚的撞在一人身上,对方一把揪住他:“怎么回事?”
是秦谧!
卫扬不假思索,一下子将小娃塞到秦谧怀中:“云家遗孤,世子救命。”
秦谧愣住。
卫扬忙又重复:“世子妃的侄儿。”
秦谧拧紧眉头。
阿顺和官兵业已追至近前,阿顺不认识秦谧,见他并无官服,看穿戴充其量是个富家少爷,用手一指:“就是那孩子。”
这些官兵都隶属于京城防卫司,虽然他们不知道面前此人是他们的上司,但认识都尉的官袍,忙向卫扬行礼。
自己的手下,卫扬稍微松口气,这节骨眼,他故意扬着脑袋打着官腔,问:“怎么回事?”
兵头立马道:“回大人的话,此人说有云家遗孤藏匿于民间。”
卫扬高喝一声:“胡说八道,云家满门抄斩,哪里有什么遗孤!”
兵头吓得一哆嗦,不敢吭声了。
阿顺手指秦谧处:“那孩子是云家小少爷。”
卫扬现在还揣摩不透这个阿顺到底怀了什么样的目的,先把孩子托付给他,后又报官,但卫扬实在厌恶这人的嘴脸,一巴掌打去,他是习武之人,阿顺没躲开,顿时脑袋嗡的一声,人也随即倒在地上,没死也是鼻口喷血,倒在那里嗷嗷嚎哭,一边说着:“这孩子是云家三少爷的,我是三少爷的长随,三少爷把孩子托付给我……”
没等说完,听有人遥遥的高喊:“那里发生了什么,赶紧过去看看!”
杂沓的脚步声如雨点密集的袭来,卫扬暗叫不好,又是防卫司的人马,只不过并非自己的部下,而是右都尉张环的人,同行是冤家,他上任之后,这个张环就对他很不友好,态度轻慢,语气凌人,按说左右两个都尉不分高低,是互相配合各有辖区,但张环为人不厚道,所以此人一到,卫扬感觉麻烦来了。
张环认得秦谧,慌忙施礼:“下官拜见世子。”
秦谧淡淡嗯了声,慢慢回身将孩子小心翼翼的交给长裕。
长裕也没抱过孩子,接过之后,像端托盘似的端着,知道这是云家遗孤,他更觉手上放着的像块炭火。
阿顺见来了人,看样子官职也不低,拼命高喊:“那孩子是云家遗孤,是个孽障!”
张环一听,立即看向秦谧身后:“什么孩子?”
本就饿得难耐的小娃,人多一吵闹,哭的更甚。
张环绕过秦谧奔向长裕,秦谧伸手一挡:“那是小王的孩子。”
犹如巨石投水,在场的所有人都泥塑木雕般,谁不知道他才娶妻,并无纳妾,突然冒出个孩子,谁都会傻眼。
秦谧倒是泰然自若,还叮嘱长裕:“看是不是冷了,哭的这么大声。”
傻愣愣的长裕哦了声,忙将孩子紧抱于怀中,还嘀咕:“也许是饿了。”
张环只觉纳闷,谄媚的笑着:“世子何时添了公子?”
秦谧目光飘过他的笑脸:“怎么,小王何时添了人口还要向你张都尉禀报?”
张环吓得一哆嗦:“下官不敢,只是下官从未听闻世子……”
“少幽!”
一声娇弱的轻唤打断了张环。
众人循声看,见个淡绿衣裙的女子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拨开围观于街边的百姓走了过来。
卫扬心道,宁小姐来了,此事愈发麻烦,世子该如何跟他这个两情相悦的女子解释呢?
秦谧不知道内心作何想,面色一如往常的平静,待女子到了面前方淡淡一句:“青蓝,你这是才回京?”
淡绿衣衫的女子便是户部尚书宁远的长女宁青蓝,这位宁小姐自幼体弱,两年前更是患重病,云起还曾经为其诊脉过,断为胎带的弱症,方子开了药也吃了,病情缓解,去也没痊愈,宁夫人爱女心切,找术士相看,说是前世的罪业,建议出家礼佛,宁夫人哪里舍得女儿出家为尼呢,于是折中下,将宁青蓝送去京郊的玉佛庵,寄身佛前,每日忏悔,洗脱前世的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