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是什么?年幼的我还不知道。
七岁年纪,我有时会想,我本不应该知道“宿命”是什么,我甚至连这个词汇都不应该知道。
可是祖父总是在我的耳边用那种另我害怕的声音吼着:“这是你的宿命”,“这是我一族人的宿命”。
我生来胆小懦弱,不曾见过父母,与祖父祖母生活在一块。
与其说生活在一块,不如说是寄人篱下。祖父对我甚是严厉,有时我甚至觉得那是种仇恨。
他武功高强,是个武痴,可他的武功很邪恶,那是些用毒制敌的武功,我害怕那种武功。
我的害怕并不因为自己见他对敌时使用过这种武功,并不因为看过敌人因中毒怎样痛苦的死去。他已经六七年不曾出过山庄,甚至不曾出过后山的那间山洞。他毒功上的造诣和我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的身体是他毒的宿主。
祖母对我也很是冷漠,她从来不会对我多说一句话。
她只是会在清晨时把我送进那间潮湿阴暗令我每次都头皮一紧的山洞,只是会在正午送来令我心头微松的午餐,只是会在很晚的星夜在洞口等候惊魂未定,叵耐明天的我回屋休息。
七岁之前的我没有时间想为什么会是这样?因为我觉得生而为人本就是这样。
可是,七岁了。我不再那么想……
那日,祖父正在我身上试毒,他的毒针飞刺在了我的颈脉,刺痛并没有存在,毒在一瞬间从我的脖颈向我的头部,我的胸膛心口,全身蔓延。起初我只是麻木,像用了麻药,慢慢的我觉得浑身灼热,我撕扯掉衣服,那种灼热像血液中有一股岩浆顺着脖颈流向全身经脉。麻木感尚未褪去,又感觉皮肤像数以千万计的毒蜂蜂拥而刺,痛热使我把眼睛睁的很大,我只能睁得很大。只有此时我才敢如此大胆,直勾勾看着祖父,却不敢叫他救我,他也只是在微笑。
随着身体不再感到灼热,稍微由嘶声哀嚎变成大声呻吟,他的脸色微有怒意。但这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时间我觉得身体颤抖,浑身堆满了冰块,如果火是冰冷的,那些冰块就是在火上加冷了很久,“沸点”不断增加,直到堆在我的身上也不曾停止。我知道身上并没有冰块,可是太冷了,意识开始模糊,祖父的身影开始看不清,我却提前捕捉到了他摇晃的笑意,我相信并且想要推掉这全身的冰块。
正在这时我却觉得冷意瞬除。祖父从我面前站起身来,我知道他的毒成功了,因为他给我服下了解药。
我尚未从刚才的痛苦中晃过神来,祖父手持法杖,说道:“穿上衣服随我来!哼……”我知定是有事发生,不敢有丝毫怠慢,胡乱抓起地上凌乱且被我撕坏的衣服穿着跟了出去。
等我跑出来,祖父朝我一挥手沉声道:“什么人,敢来我烬毒山庄撒野”。扑棱棱远处树上的麻雀尽皆飞去,我知道祖父说话时用了些许内力。少时,不见有人出来,我却觉察不远山石后的杂草丛中有人声传来,祖父又待言语,我说道:“祖父,是那石后……”“用你多嘴……”祖父左手信手拈来一片柳叶弹将出去,“沙”的一声,面前草丛微动,“砰”,山石冒起些许白烟,宛如刀疤似的凹痕已添在石上。
那石后出来二人,一老一小,老汉朝我们踉跄奔来,并未靠近便跪倒在地哭声道:“毒爷爷,我错了,我该打,我该打”双手“啪啪”打着耳光。
那女孩不敢近前,怔怔不动。祖父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我烬毒的规矩定也知晓……”那老汉忙道:“毒爷爷开恩呐,都是我那惹祸的孙儿闯下的祸事,他顽劣成性,被毒蛇咬伤,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否则就是给我十条性命也不敢来这烬毒后山”。
祖父道:“孙儿?可是这女娃?”老汉道:“这是我那孙女,伤的是她亲弟。”
“哼”祖父道:“你既知晓我烬毒规矩,速速了结了吧,免得我多费手脚。”那老汉顿了下道:“小人一心只为孙儿,此来只为一株黄独,绝无半点歹意,求……”
“祖父……”此时已阻止不及,那老汉已然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横流。祖父道:“啰嗦。那女娃,你过来……”女孩退了一步,摇摇头不做声,祖父说道:“你去把他拉来”。我不解其中意思,看着那女孩,祖父道:“还不快去”
我口中应声,跑了过去,对那女孩小声道:“别害怕,随我来”她推开我的手泪流满面只是摇头,我说道:“你来或许能活命,若跑了定是死路一条。”再伸手拉她衣袖,她也并不再推,随我而来。
祖父问道:“那老头是你爷爷?”女孩摇头又点头,祖父打量了下她,对我说道:“用我教你的毒功了结了她吧”
我道:“祖父,她像是个哑巴,她爷爷已经死了,就……”“可惜是个哑巴……”我似乎觉察到什么,说道:“孙儿尚缺一个侍女,她虽不能说话,不能和我一同为祖父试毒,但代祖母送饭足可。”
祖父似要发怒,却若有所思说道:“哑巴……”我不敢再多说,深知多说一句不是救那女孩而是害她。
“你们回去吧,让下人送来几个内力深点的,与我试毒。”我喊道:“谢谢祖父”笑着看了那女孩一眼,祖父怒道:“明日早些来。”我笑意顿消,知道明日又有新的毒在等着我。
那女孩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老汉,我说道:“一会儿自然有人把你爷爷埋了,你也不必过于难过,这或许就是你的宿命”。那女孩暗自神伤,看样子倒也并非十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