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赵信可能会选择在德莱厄斯掉线的时候把他推进海里。
或者干脆在列车上他和船长对线的时候不去绕后支援,让他直接被砍死。
再大胆一点,如果在角斗场就捅死他呢?
世事总是难以预料的,说不定那样就没有后来这些不幸的遭遇,他们不会来到这么个倒霉的地方,卡西奥佩娅不会变成蛇女,诺提勒斯也不会沉入海底......
此刻他们也不用像一群弗雷尔卓德难民一样,在“黑港”密集的人流中被挤成四只花卷儿。
比尔吉沃特的黑船港口,因为从事着符文之地最大规模的黑船、黑车集散生意而得名,号称可以把人送到符文大陆任何地方的地下运输中心。
据说只要价钱合适,这里可以把人送进班德尔城或基兰的大时钟。
前者是至今位置成迷的矮人国度,后者是自虚空战争以来就存在于另一维度的特殊时空。
但那些都不是四人组此行的目的地,他们是想回诺克萨斯。
自从在《战争学院》上看到有关杜卡奥失踪的报道,有志青年德莱厄斯就深感帝国处于危难的边缘,抄起斧子就要冲回诺克萨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金克斯在沿途铺满了嚼火者手雷都没拦住他。
“祖国等我!”
德莱厄斯晚上做梦都是这么慷慨激昂。
很明显他等不到下一列“诺比线”了。
常规路线还是走不通,一旦被皮城的执法官抓到只会耽误更多时间。
最后德莱厄斯选择了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黑车。
赵信金克斯三人几乎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胁迫到黑车广场来的,一路上他们向路人进行过无数暗示,希望他们施以援手。
但感谢比尔吉沃特并不存在的治安,德莱厄斯的绑架之旅一路光明正大且畅通无阻。
此刻他们站在黑港前的空地,这里汇集了符文之地四面八方的来客,偷渡生意的商人正在用千奇百怪的方法,把他们的顾客送往世界各地。
一个行李箱里塞了6个矮小的约德尔人;巨魔族的野人被涂抹上厚厚的石膏伪装成雕塑;兽人种族的瓦斯塔亚人被伪装成一只大鹅,扔进了一个满是家禽的笼子。
“真有办法啊。”
赵信不禁感叹,以他的智商来看,这个广场简直就是大型天才集会现场。
而他们就要用这种方式返回诺克萨斯......
赵信第一次在金克斯眼里看到了“悔恨”二字。
但即使在这样的黑车港口,直接返回诺克萨斯的航线也极其困难。
暗影岛的亡魂迷雾限制了相当大的航行海域,艾欧尼亚也十分敌视侵略他们的诺克萨斯船只。
想一路航行到遥远的国界,只能冒险从皮城远端的芬多海峡通过,试图避开盘查。
就算是地下交易兴盛的黑港,也算是富贵险中求的买卖了。
所以找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德莱厄斯这笔高风险的生意。
当然,金克斯和德莱文在他身后用眼神发出的“死亡威胁”也起到了作用。
就在德莱厄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之际,一个洋溢着热情笑容的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诺克萨斯走吗?”
此刻的德莱厄斯已经顾不上又被中年人称作大哥这种常规操作了。
这声仿佛来自祖国的呼唤让他内心充盈着暖意,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一些。
回头看,是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海魂衫,头上涔涔汗迹,像是刚运过什么重物,笑容朴实诚恳。
“我这趟船就过芬多海峡,本来就是旅游船,没什么人查,到地儿之后我把人放下,再往前开就没人管了,您看可中啊?”
没有多想,归心似箭的德莱厄斯此刻但凡有个桨他就敢自己骑条搓衣板划回去,况坐船乎!
赵信则问:“站票吗?”
中年人还是朴实地笑道:“放心吧,上船,有大座儿!”
这艘船只有一层乘坐区,并不宽敞,票价统一,为了方便坐更多人,改成了大厅一样的空间,两侧窗户灌进海风来,人多也不闷热。
船上坐满了各个群族的人,从约德尔人到巨魔,再到冰裔和普通人类都有,嘈杂喧闹,照样是泡方便面和嗑瓜子,去洗手间让挪一挪脚。
赵信等人被安排在了副驾驶位置的一个大木箱里,原本用来存放船上几十人的行李,靠近驾驶员一侧的木板被拆下来,四个人勉强可以矮身坐进去。
“没有富裕点儿的座了么?”
德莱文看着德莱厄斯的侧脸,眼里噙着泪水向中年人发出求生的呐喊。
“几位就对付一下,咱们四个人实在不好安排了,都花钱上来的谁也得罪不起。
您几位理解一下,等过了芬多海峡把人放下,后边那片地儿打着滚儿坐都行,咱等等人就出发。”
中年人不好意思地陪笑道,安置好箱子里的人,重新回到港口吆喝买卖,响亮的嗓音在嘈杂的黑港也算格外突出:
“大座儿走了!上船有大座儿!”
中年人很努力也很快乐地在喊,好像喊得越用力,就能挣来越好的生活。
船内空间很快就挤得塞不下人了,中年人望着满满一船饺子馅儿一样的乘客,心满意足地爬上驾驶座,将船缓缓驶离了港口。
赵信低着头坐在有些狭窄的木箱里,并没有德莱文那样的不适感。
他在暗影长廊一年的时间里都是这个姿势,抱着膝盖,把下巴埋进手臂里,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这样的姿势让他感到安全。
透过驾驶员那边的窗口,他看到船只离港口越来越远,视野里慢慢只剩下一片大海,提醒他真的在逐渐离开比尔吉沃特。
他不禁想到了卡姐,随着船只的启航他们似乎和卡西奥佩娅做了一次正式的告别。
说不上不舍或不甘,但赵信对这种离开的方式感到有些别扭和仓促。
扭头看向身边的金克斯,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她坐在一起,她的身上始终带着火药和身体乳混合的味道,每次闻到都很上头。
她和赵信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蜷缩在木箱里,纤细的手臂环抱住大白腿,头埋进手臂里,只留下猫一样的眼睛看着窗外。
你不得不承认同样的姿势,不同的人做出来就是有不同的审美体验。
这就是看电影要换光盘的精髓所在。
海风透过窗户吹起金克斯蓝色的长发,紫红色的瞳孔映射着海面粼粼的波光,眼波流转。
赵信感到有那么一丝失神,当时的他并没有感知美的能力,看大白腿更多出自本能。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金克斯的眼睛,大腿和几乎透明的侧脸,有一个叫“漂亮”的形容词。
“看你妈?我是你爹啊你看老娘?”
粗豪的脏话立刻把赵信拉回了现实,这娘们说话是真的糙。
他又望向德莱厄斯,归心似箭的将军此刻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板,沉默不语。
帝国的安危和对卡西奥佩娅的愧疚一直萦绕在他脑海。
他并不确定这么做是否正确,他也并不是一直都那么坚定且清晰。
但他必须找到一定要做的事避免自己陷入迷茫。
而德莱文,他战战兢兢地坐在德莱厄斯的身边,收腹提臀,在极其有限的空间里最大限度地和大哥保持距离。
他甚至很想去戴一顶帽子。
赵信又把眼睛望向窗外,已经完全望不见比尔吉沃特岛屿的身影。
他们结束了这次混乱而急促的旅程,在大船喧嚣的人群中间,四个沉默的人终于各怀心事地赶往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