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经历虽然有些令人不安,但还书与挨饿的双重压力之下,张铭还是第三次拜访了自己的叔叔,张冶锡。
这一次电话打过去张铭就感觉到不对,对方接电话的声音透着一种极度的疲惫,那种精神被剧烈消耗之后由内而外的疲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舌头底下溜出来的一样,无力而拖沓,
“又要来吃饭?”
“……嗯。”张铭握紧了手中的电话,“冶锡叔叔您上次借给我的书,我看完了。”
“哦。那你过来吧。”
话音消散,听筒里传来了熟悉的滴滴声,张铭长出了一口气,他以为对方会对书里的那封信有什么说法,但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
但张冶锡那种阴沉的神色从回忆当中浮现,张铭想到自己马上又要过去跟他见面,不由地又紧张起来。
一路上他依旧是抱着上次借来的书——玛丽·戈德温的小说,这书比之前那本有意思,故事惊险刺激,但实际上他还是没有读懂。
来到叔叔家门前,上一次的经历突然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他赶忙调整自己的呼吸,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地听了听房间里的情况,想要确定里面是不是安全的。
门板与耳朵之间的空气传来呼呼的风声,但除此之外,张铭什么都听不见。
这么听了好一阵之后,里面依然是一声不响,于是张铭便安心下来,按下了门铃。
门铃按下之后不久,沉重的脚步声随即靠近而来,尽管正值盛夏,但张铭抱着书的手感到有些发凉,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书里面的那封信他忘记带过来了。
这并不是有意而为,他之前读这本书的时候,就是拿那封信当做书签,所以一直夹在里面,但临到了要来的时候,他前一天突然对信的内容起了好奇,抽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小书桌里面,想看而又不敢,来来回回,最后到了睡觉的时间就晕晕乎乎上了床。
结果到了今天就忘记放进来了。
他正回忆着昨天放信,自己犹豫不决的经过,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迎接他的是他的堂哥,张政。
但这一次张政的样子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站的姿势很奇怪,肩膀佝偻着往里缩,脚也一边高一边低,仔细看的话,一边的小腿是肿着的。
“进来吧。”
张政摆头示意,就转身往屋里走,张铭立刻唯唯诺诺地跟了上去。
穿过走廊的时候,虽然照明很糟糕,看不太清楚,但张铭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哥哥走路一瘸一拐的。
客厅立面,张冶锡正在接电话,
“是嘛?那小子又逃学了?十几天没有去学校?这小杂种!我看到了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对对对,是的,那是当然,我会有分寸的……谢谢,谢谢……李老师你辛苦了……”
电话挂断,他转脸过来,
“小铭,你没吃饭吧?”
刚刚电话里面说话的时候,张铭几乎以为之前他在联系这边的时候听到的那种萎靡的声音是某种错觉,而现在见到了对方的正脸,他立刻意识到,之前自己那个电话里面才是真相。
张冶锡原本就是皮肤松弛,骨骼突出,皱纹和黑眼圈都非常夸张的人,但现在这张脸在那个之上,又添了一层灰蒙蒙的黯淡,就像是重病了很久,那种皮肤透着黑,带着一点潮湿,带着一点油腻的感觉。
死亡在身体的深处不断蔓延,皮肤成了把它封在体内的琥珀。
“没……”
张铭有些害怕地说道。
“唔……那你先吃一点,东西在厨房,我在书房等你。”
他说完转身进了书房,张铭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