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城,药王府的一间小屋。
柳青颜环顾四周,只见这小屋摆设极少:一张干净的白床,床头左侧是一套简单的檀木桌椅,桌子上摆着一本老旧的厚书。
蓝药师一手把着檀木椅的靠背,满脸严肃,见那两个士兵走远,才怒道:
“你还有脸回来!”
柳青颜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她知道,自己还是让师傅认了出来。
她深深一拜,说:
“徒儿知错,特来向师傅请罪。”
“唉,罢了罢了,都是报应!我老头子这辈子,是没这个缘分做元化药师了。”蓝药师凄惨地笑着。
柳青颜看着蓝药师凄哀的神情,心酸不已,说道:
“师傅,是徒儿当年不懂事。”
这柳青颜便是程豫一直寻找的青药师了。
六年前,年仅八岁的柳青颜误服了祁玉灵汤,而这祁玉灵汤是蓝药师的毕生心血——服用后可直接进阶为元化药师。
蓝药师毕生梦想就是成为最高境界的元化药师,就差这一碗祁玉灵汤了,可惜可惜,最后竟让自己收养的小女童捡了便宜。
他一怒之下,将柳青颜逐出了神药门。
然而,当年的柳青颜虽有青药师的微名,却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并无深厚的药师基础,这灵汤的效用她不但没能完全吸收,反而落下病根,便是之前的“寒疾”。
她虽然是元化境界的药师,能使出少数的高阶元化医术,比如救治苏云的“婵水净”,但她旧疾在身,身体虚弱,无法炼制丹药——所以她无法为程豫炼制魔光丸解毒。
除了医术大有局限之外,这“寒疾”的发作也渐渐难以忍耐。近两次发作若不是程豫在场,恐怕柳青颜早已受极寒而死。
所以,她这次来,也是想让师傅为她救治。
柳青颜正想着,却见蓝药师突然仰面叹道:
“唉,天意啊,天意啊,都是老夫的报应。”
天意如此,是因为自己当年对挚友的薄情吧!
蓝药师想到自己狠心将年幼的青药师放逐沙漠,还想到一件自己的错事——拆散绿药师和紫药师。
紫药师从小由绿药师抚养带大,而随着两人相处,竟是日久生情,后来他们请求师傅蓝药师成全。
蓝药师如何能让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出现在威名远扬的神药门中!
原来,这绿药师比紫药师大了整整三十岁,而那时的紫药师不过十一二岁,懂得什么?况且绿药师带大她,尽的可是父亲之责。
他们分明是父女一对,要成全这事,真是叫神药门颜面尽无!
蓝药师当然不会同意。
如今想来,又知道紫药师托程豫打探绿药师的消息,蓝药师倒觉得有几分愧疚。
他呆望着墙壁,时不时地微微叹气、摇头。摇头之际,看到了跪在地上、身体摇摆不定的青药师柳青颜。正要扶起她时,蓝药师却感觉到一股寒气!
正是“寒疾”再度发作了。
如今柳青颜身体中的寒疾复发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强烈,若是不加救治,她怕是会在几天之内凄惨死去。
“青,你怎么回事!”蓝药师喊道。
柳青颜已没了意识。
蓝药师一番探查,惊呼:
“这...莫不是祁玉寒毒!”
他连忙将柳青颜放在床上,然后翻起了桌上的厚书。
翻得片刻,蓝药师脸上竟出现了慈爱的神情…
他合上书,将柳青颜扶着,让她靠住墙壁坐起,然后双手前伸,闭目凝神。
只见紫色和青色的光羽翼展开一般地从蓝药师身后出现,然后猛地向柳青颜伸去,将她和蓝药师相连。
青、紫的光波一道道传向柳青颜,发出一阵阵“沙沙”的细雨之声。并不明亮的小屋墙壁上映着鲜艳的光纹,仿佛一条条蜿蜒爬行的彩色毒蛇。
蓝药师双目紧闭,如上古奇石一般端坐着,他的双鬓在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中飞速摆动,就像狂风中那些依附在石头上的野草。
不一会儿,千万颗细小的冰粒从柳青颜的身体中出现,聚集成一大片的银蓝之物,在小屋中变幻莫测,似乎是一双灵活的冰雪之翼。
蓝药师知道,他将耗费自己十年的寿命去为柳青颜解除祁玉寒毒...
可他并不后悔。
如此过了大半个日子,柳青颜身上的寒气尽消。
她睁开眼,却见到一个两眼深邃、老态龙钟的蓝药师——与他之前的孤傲坚毅完全不同!
柳青颜看到了身旁那些掉落在床上的冰晶,疑惑不已,伸手触摸,竟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意。
蓝药师缓慢地睁开了双眼,说道:
“青,你没事了。”
“多谢师傅!”柳青颜感激地说,并将他扶下了床。
柳青颜微微整理了衣裙,又说道:
“师傅,那个‘仆人’模样的公子呢?”
“他走了,去完成他的承诺了。也正是他叫我来地牢救你的。可惜,他身有魔光鱼之毒,我却救不了他。”蓝药师说道。
柳青颜听程豫走了,心中失落,但还是对蓝药师轻轻一笑,说道:
“师傅不必担心,他的毒已经解了。”
蓝药师疑惑不已,忙问起其中缘由。
原来,程豫在路上吃的两粒丹药便是魔光丸!
当年,这两粒魔光丸本是被橙、绿二药师偷走的,可竟莫名其妙地到了红、紫二药师的手中,这是柳青颜想不到的。
柳青颜认得此药,在路上便忽悠着让程豫服下了——她不想让身有紫玉佩的程豫知道,因为那样也许会让自己失掉被师傅救治的机会,她需要紫玉佩来保证师傅对她的救治。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要了。这或许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次自私吧。
可她根本不知道蓝药师为此付出的代价。
这时,柳青颜想起还在地牢的孤烟城主,便说道:
“师傅,孤烟城主乃是正直忠良之辈,不应该就此蒙冤。”
蓝药师听了,点点头,心想:是啊,日子不多了,何不再帮这老友一个忙呢?
他说:
“我这就派人去地牢探探,看有没有可乘之机!”说着,便招来一帮手下,吩咐一阵。
那些手下得了号令,便退下行事了。
蓝药师和柳青颜一同望着远处,想着营救孤烟城主的法子——六年了,他们再一次有了可以为之一起努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