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下起了暴雨,突然降温,顾念慈觉得心都凝成了一团。
ICU病房里,阿婆正在抢救。
门开了,医生出来,顾爸冲上去抓着医生的手,焦急的问,“医生,怎么样了?”
“抱歉,我们尽力了。”
什么叫尽力了?
顾念慈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好在顾加爵扶了她一把。顾念慈那一阵晕厥感还没缓过来,就听见医生又说,“病人已无生命特征。”
“阿婆。”顾念慈冲了进去,抓着阿婆的手。只是阿婆的眼睛是紧闭的,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可是再也睁不开了。
“阿婆,是我,我是加爵啊,你睁开眼睛在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顾念慈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病床上,胸口的酸涩一直蔓延且加深,那是一种急剧的悲痛,痛得让人失去知觉。
这是世界上最爱她人,走了。
顾爸站也站不稳,医生扶着他,他不敢进去,不敢面对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的事实。好像只要他不进去,母亲就还活着。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夜。暴雨还没停,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这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才逐渐转小,最后成了绵绵细雨。顾念慈的眼睛肿成了核桃,但还是帮着顾爸忙上忙下。顾加爵好像在一夜之间想法长大了不少,变得沉稳起来。
阿婆被运回了陈家桥,设灵堂,请和尚诵经,邻里都来帮忙。顾爸忙得连轴转,顾念慈和顾加爵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夜,今天没有雨,外面的天空布满了星子,有虫鸣,只不过被诵经的声音盖过去了。顾念慈跪在灵位前,白色的丧服穿在身上,一点都没有真实感。
阿婆的音容笑貌还浮现在眼前,如今却在不久之后就要化成一抔土了。
是看了日子的,三天后,阿婆下葬。看着黑漆棺材被土沙一点一点的盖过去,顾念慈浑身冰凉,阿婆是真的离开了。
陈家桥的习俗要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得耳朵发疼。可能是那几天哭得太多了,顾念慈这会儿却流不出泪了。
顾爸和顾加爵订的是后天的汽车票。送走了街坊邻居和亲戚,顾爸、顾加爵和顾念慈下午两点才吃午饭。饭桌上很沉默,四方的桌子,谁也没去坐上方。
太安静了,连挂在墙上钟表走针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饭后顾念慈洗碗,顾爸和顾加爵在楼上整理东西。
“顾念慈不跟我们一起去广东吗。”顾加爵问顾爸。
顾爸的动作一顿,而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没做回答。
顾念慈站在门外,垂着头,最后还是选择下楼去了。
晚上的时候顾念慈终于收到了卓野的回音:我去广东了,很好,勿念。
顾念慈回了一个知道了。
很好,勿念。
简单的四个字,两个人都说谎了。
卓野也到了广东,跟师父一起。才到广东两天,卓野就出事了。工地上的吊车承重过大,绳子断裂,装着水泥的铁皮篮子直直的砸下来,卓野避之不及,篮子爆裂开,铁皮弹起来,从卓野的下颌处划过去,骨头都露了出来。在倒下去的时候,一截尖利的钢筋又扎进了卓野的背部,伤到了肺。
周围的泥地上都是殷红的血,卓野当场陷入了昏迷。在医院躺了三天,今天才醒过来。
顾念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星光撒进来,耳畔有虫鸣。
是要一个人了吗?
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吧。
顾念慈想。
顾爸叫了车,要和顾加爵去金梧城区坐大巴。顾念慈站在门口那棵梧桐树下,枝叶繁茂,不同的是枝干边码得整整齐齐的编织口袋已经不在了。家里那些回收的废品已经全部都卖出了,是这个老房子从来没有过空旷。
可就是太过空旷了,连穿堂过的风都变得呜咽。
“真的不带顾念慈走吗?”顾加爵还没死心。
顾爸像是被问烦了,“我拿什么来养她?她去了住哪里?从新租房子的钱哪里来?她跟着去,只能去工厂做工,跟你妈一样。她留在家里至少有书可读……”
顾加爵觉得舌苔泛苦。
“我把她养这么大,尽力了。是我没本事。”顾爸一生都勤勤恳恳,老实敦厚,可生活就是这样,不放过任何人。
顾念慈其实是当年被阿婆捡回来的,当时刚好遇到顾妈生产,便对外说怀的是双胞胎。顾加爵也是知道的,顾妈有一次发脾气的时候拿了顾念慈说事儿。
“是爸没本事。”顾爸吐出一口烟,双目空洞,又颓又丧。
烟丝在风里消散,顾加爵低下头,是无能为力的颓败感。
“怎么了?”顾念慈把阿婆以前做的酸菜打包好,准备让顾爸和顾加爵带去广东。顾念慈提着酸菜和腊肉出来的时候,顾爸和顾加爵之间的氛围有点凝固。
“没什么。”顾加爵说完,接过顾念慈手中的东西,上了车。
“有什么事给爸爸打电话。”
“好。”顾念慈乖巧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