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桥甚至可以说没有夜生活,只是到了晚上,气温下降,会有很多人摇着蒲扇慕风而来。
黑夜压垮了天边最后一丝白色,路边暖黄色的灯光依次打过来,顾念慈踩着自己的影子朝家里走。
陈家桥一共就两条街,一条老街,一条新街。卖东西的都搬到了新街去,老街就逐渐落没。到最后老街差不多都成了住房区。顾念慈家在老街,是个废品回收站。
“顾念慈,你怎么这么晚?”
顾念慈刚走到街口,穿着短袖和牛仔裤的顾加爵快步迎上来。
顾加爵的脸色很臭,顾念慈问,“你怎么回来了?”
顾加爵初中的时候就被顾爸顾妈带去了广东读书,顾念慈上一回见他还是过年的时候。
“回来办身份证。”顾加爵轻嗤了一声。
“哦。”
“你这么晚回来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阿婆都去找张叔问他家车子有没有空,想去学校找你了。”
“学校有点事耽搁了。”
“像猪一样。”
顾念慈自知理亏,也没跟顾加爵横。两个人都加快了脚步回家里,害怕和阿婆错开了。
家门口有一棵年份很久远的梧桐树,野蛮生长,根脉像数柄利刃,割开了水泥地面。枝叶蓊郁,望上去,是墨绿色的厚重云层。
顾念慈不知道这棵树的树龄,反正在她映像中它一直存在。
阿婆觉得凤栖梧桐,这梧桐是一棵家树,顾念慈会是凤凰。
梧桐树的树身也很粗壮,周围堆了几圈装着纸壳和易拉罐的编织袋。虽然是个废品回收站,但阿婆收拾得很干净,地面上的泥灰都被她用黄荆笤帚扫了又扫。
顾念慈以为免不了被阿婆数落一顿,可今天的阿婆好像格外好说话,说了两句就让她把东西放下准备吃饭。
顾念慈的房间在二楼,朝向不是大街,而是房子背后的河流。
陈家桥镇有一条河流,叫清溪河。一座石拱桥横跨其上,那桥便是陈家桥。以前陈姓在这里是个大姓,这桥也是一个姓陈的老爷出钱修建的。只是后来陈家发达了,也就逐渐搬去了大城市。
正直汛期,河水湍急,河流两岸都有茂密的树林。顾念慈打开窗户透气,河风吹进来,比风扇凉快。
河对岸也有住房。只是顾念慈窗户对这的那一截的房子基本都成了危房,平日里都是漆黑一片,而这回的其中一个房子有微弱的光。橘红色的,不太像白炽灯的光,更像是蜡烛。
阿婆今天多做了几个菜,有顾念慈最爱的螃蟹。螃蟹是顾加爵去河边抓的,个头没有市场上的大,但味道更鲜美。
顾念慈觉得奇怪,顾加爵突然没有和她抢螃蟹,一顿饭吃下来他都安安静静的,实在不像他。
果然,有时候还是距离产生美。
吃完饭顾念慈洗好了碗,堂屋里电视开着,顾加爵像个大爷一样躺在太师椅上打游戏,阿婆没在,应该是出门乘凉了。
顾念慈顺着木梯朝楼上楼,摸黑打开了房间里的灯,这才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归置好。
她这才发现,书桌上有一个小盒子。黑色的小盒子,上面有同色的丝带绑了一个蝴蝶结。打开,是一只白色手表,细带子,表内本来应该有的数字被水钻代替,很漂亮。
发票还塞在盒子里,是广东那边的店。应该是爸爸或者是妈妈让顾加爵给她带回来的。
顾念慈以前也有一只手表,被顾加爵给拆了。
为此,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卓野本来是准备回城区的,可摩托车没油了,陈家桥的加油站今天也关门了。
河边没有灯,只有两岸的住房漏出一点温馨的暖光,只可惜不是所有的光都能普照万物。
旮旯角没有光。
卓野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也觉得路没有这么难走。
崖壁上有横长的黄葛树,连成一片,这一段河的两岸都是这样。在即将上桥的拐角处,贴了一张红底的公告,卓野注意到了,凑过去看。
是陈家桥中学的喜报,最中间的正好是顾念慈浅笑盈盈的脸。中考状元顾念慈,710的高分,写公告的人像是没见过世面,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用在了顾念慈的身上。
公告是被订在石壁上的,日晒雨淋之后有点褪色了。卓野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开了闪光灯,然后照了好几张。
卓野的手指摸了上去,时间可以腐蚀一切,好的或者是坏的。在十年前,同样的位置,贴着卓峰的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