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穆冰那点子担忧不无道理。不知道为何,进了这木偶后总是一股子困劲儿,好不容易颠簸结束,她终于可以继续梦乡时,一旁诡异而又不甚健康的声音吵得她再次清醒。
她被摆在正对着床的地方,目光恰好落在那一对男女身上。女的娇嗔着不肯脱衣服,男的邪笑着用手指撩拨。
穆冰很想闭上眼睛缩回去睡觉,可是,心底空落落的感觉让她不敢闭上眼睛,好像她一闭上,她就真的没了心。
是不是做了木偶,连心都空了?
方承宁吻着怀中女人的耳垂,而那个在她印象中一向目中无人的二姐,此刻却一脸深情,望着眼前温柔不失霸道的男人。
“尘儿……”方承宁情意动时,情不自禁唤了一声,尘妃娇笑,寻着他的唇吻下。
不多时,两人已经不着寸缕,长发纠缠,好像在说着彼此一生都是这般纠缠,看的穆冰几乎要裂了眼眶。
曾经,她就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即使她的美不差于穆尘半分,她依旧是一个局外人——只因为她出身低微。
后来,她见到了方承宁,一树木棉花下,少年对着不满七岁的她勾起了嘴角,一朵木棉花打着旋儿落下,分割了他们之间的空气。
那之后,她便拼命表现自己,终于被一个出外执行任务的暗卫发现,带回了皇宫,做了方承宁的暗卫。她为他挡刀,为他杀掉刺客,为他心碎。而他,甚至不知道七岁以后的她长成了什么样子。
那年木棉花下的少年,在她最讨厌的女人身上奔驰。他的嘶吼、他的享受、他的温柔都不属于她穆冰。
尘妃突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身上的方承宁却还在耕耘。
“皇上,饶了臣妾吧!恩……好舒服……”
“夜还长着呢,尘儿。”方承宁勾起嘴角,却不复那年木棉花下的美。
是啊,夜还长着呢。那方承宁折腾了半夜,穆冰的心也痛了一夜。
天边第一缕霞光照进屋子时,有宫女进来收拾昨日疯狂过后的残局,尘妃只着一白色袍子,站在地上为方承宁整理着早朝的衣服。
穆冰看着那郎情妾意的景色,再也支撑不住,昏倒般坠入梦境。
梦里,一对男女在她面前纠缠,她站在一旁,没人看得见她。
她原来就是一个影子般的暗卫,现在就是一只木偶,她永远都是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是夜。
穆冰睁开眼时暗暗吃惊,自己竟然一口气睡了六个时辰。外面漆黑一片,大殿内也只有几个冰冷如木偶的宫女在点燃宫灯。
今夜,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至少,他在这夜夜笙歌,夜夜欢度,她还能看见他,光明正大地看着那个她曾经不敢直视的人。
夜深,殿门推开,不小心打了瞌睡的宫女急忙起身服侍,方承宁却摇了摇手,“你们都退下吧,谁也不要打扰朕。”
“是,皇上。”齐齐行礼后,几个忍着呵欠的宫女匆忙离开。
她的摆放位置没有动,她看不见站在窗边的他,但是,一种强烈的感觉涌进她的心里:他很忧郁。
忧郁?他为什么要忧郁?
疑惑下,她迫切的感觉着那种忧郁。
一丝丝一缕缕,方承宁的难过,方承宁的担忧,方承宁的无奈,穆冰一一体会,心的位置,也似乎又跳动着疼了起来。
“没想到最信任的右丞相居然收买了那么多官员。”
穆冰一惊,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小时候右丞相还曾给朕买过先帝禁止带入宫的小玩意,登基后朕不懂之处又请教他数次,那个有意谋反的人,又怎么会是他?!”
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还有那种如被遗弃的迷茫。
穆冰敢肯定,屋子里没人说话!那么,这声音是来自方承宁的内心?
她突然想起来了,尘妃生辰第二天,右丞相就被发现有谋反之心,不过三日,右丞相一党皆被投入大牢,五日后,天牢中的右丞相自尽身亡。
她竟然可以听见别人的内心!穆冰在惊异中急匆匆的收回对方承宁的窥探,她不想体验他的痛苦,聆听他的内心。她只想用手指抹平他常常皱起的眉头。
走神间,屋里有了乒乒乓乓的声音。穆冰一阵奇怪,方承宁就算再生气,身为暗卫藏在暗处瞧他时,他也没有因气恼而砸过东西啊!
正疑惑着,方承宁开始大吼:
“你出来!藏哪了!”
“右相为什么五日后会自尽!”
“出来!给朕出来!”
穆冰吓了一跳,她方才内心的想法,居然也被他听到了!
乒乒乓乓寻找的声音渐渐接近,她的视野中出现了方承宁。
黑发及腰,墨瞳闪着她迷恋的光彩,薄唇一张一合,是在寻找她而发出的呼唤。
一种莫名的幸福感袭向穆冰,她想,或许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方承宁四处查看,最后,目光落在穆冰身上。
“朕倒是忘了,昨日留下了你这只木偶。”
方承宁蹲在她面前,面上的表情因着逆光而不甚清楚。
“是不是你这小家伙说的话?”
穆冰感觉到了压迫,情不自禁地向往后退,退了半天,还是一动没动,感到自己的好笑,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幸好方承宁听不见。
可能方承宁也觉得自己无聊透顶,居然和一只木偶说话,于是拍拍手站了起来,“朕大概幻听了吧。”
躲过一劫!穆冰暗自舒气,如果她能舒出来的话。
“不过,你也许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迎着光,穆冰可以看到方承宁浅笑的样子,人差点醉了。可是,想起昨晚……她一颗心又浸入冷水。
提起木偶,方承宁坐到大床上,墨瞳里映着一个身穿蓝色布衣,头饰浅蓝花朵的木偶。穆冰瞧着“自己”的妆容,忍不住自恋了下,看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嘛!
躺在他怀里,如果不是昨日那些刺目的画面,她一定会再次激动不已。
“小木偶,你说,朕该怎么做?”
穆冰看着那挫败的他,心尖一疼。
“朕真是越来越无力了,当皇帝怎么这么难,还不如那年将皇位让给死去的哥哥。可是权势又是这么难得,谁能忍心放下。”
穆冰很想陪他,即使他不知道。然而,无边无际的困意将她迅速埋没,彻底睡去前,耳边依稀有人说:
“十三岁那年看到的她,怎么也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