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或许是残酷的,每个人从出身开始就背负着不同的使命。有人逍遥一生,有人忍辱负重,有人注定成王,有人注定为寇。
造物主或许是仁慈的,给暗黑的夜晚添上明月,给波涛的汪洋中留着一份宁静。
长剑岛的内海永远不会有波浪,或许每个人内心的深处都是一汪宁静的海,只是有的人没有找到罢了。
方形空高大的身躯遮住一大片月光,或许他也是一个背负黑暗的人吧!
自十日前,那伯斧去往十三龙王岛后,方行空每晚的寅时初都要陪着四公子赵赤璋来内海欣赏这份宁静。
今晚的月光极好,隐约还能看到内海右斜方有一盏摇曳的灯火,在无尽的朦胧中极力的漂泊。
方行空也是一个好奇的人,有一日白天出去办事时,加快脚步去到每晚都能看到的那盏灯火处,却发现那盏灯火的房间的主人正是皇甫夏。
这个世间有一个神奇的地方,爱恨情仇总是有办法穿到每个角落,就像四公子赵赤璋与皇甫夏,皇甫夏与赵玄璜。
“伯斧去了多久了?”在这里的赵赤璋往常很少说话。
方行空立马上前一步道:“有十二天了。”
赵赤璋道:“你对林散知道多少?”
方行空道:“林散祖上本是整个十三龙王岛的主人,到了其爷爷时,被手下联合推翻,而林散及其父亲被流放到一座岛礁,苟延残喘得一个小龙王的称号。”
赵赤璋道:“林散的爷爷林一添本是宅心仁厚之人,苦于岛上异姓只能世代为奴,所以教岛上异姓习武及谋生的本领。最后,还将岛上田地分给异姓,让他们能够独谋其身。”
“可等这些异姓囤积了粮食,将武艺练精后,却是联合推翻了林一添的统治。”
赵赤璋说到此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人活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穷尽一生所求到底有没有意义?”
方行空并不知十三龙王岛的往事,可听得四公子寥寥数语后,也不得不感叹万千。然而方行空却不知四公子一生所求是什么,只好道:“属下不知。”
赵赤璋看着那盏灯火,笑着道:“天有外来客,人间寻公道。地上皆炼狱,定要侠义落。那么,什么是侠义?”
方行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赵赤璋道:“可世间的不平大多却是看不到。纵观十三龙王岛以往,林一添恐是最好的统治者了。可他授人与渔反成了鱼,这又是谁的错?”
方行空道:“属下不知。”
赵赤璋道:“人好名利、财富,却不好侠义。我心中所求,是要将侠义种在每人的心间。倘若人人心中皆有侠义二字,或许便不会再有黑暗。”
方行空道:“正也是属下甘心追随的原因。”
赵赤璋把玩着腰间红玉,笑着道:“以暴制暴,我们或许也不能代表侠义吧?”
方行空道:“武林已是深渊,或许将来仍是深渊,可我辈尽了我辈之责。”
赵赤璋应声点头,再次笑着道:“也只能这样想了。”
方行空突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公子吩咐的施粥铺已经安置好了,明日就可运行。”
赵赤璋叹气道:“皇甫家已是不错,可岛中仍有诸多难民。”
本是宁静夜空,忽然荡来及其微弱的细风,这风难以察觉,可方行空这个曾闻名中原的大盗却是察觉到了。
大盗,即是跟踪行家,也是反跟踪的行家。
方行空再上前一步道:“公子,一枝春的探子已经回去了。”
赵赤璋点头道:“这几日有什么消息吗?”
方行空道:“铁青剑已出了逍遥谷,暂时寻不到踪影。五公子、钱镖头已经进了逍遥谷,只是白公子去追丁某,一时没有消息。”
赵赤璋道:“没事。”
方行空道:“白公子聪明伶俐,应该还是可以自保。”
赵赤璋笑着道:“没有,白未央的轻功难以追上丁某。这会估计是不想去逍遥谷,找个地方躲着喝酒罢了。”
方行空道:“这白公子也是一个逍遥快活的主,为何会这么早就愿意娶妻了?”
赵赤璋道:“他不愿意,只是和我打赌输了,不得不为之罢了。”
方行空笑了笑后,接着道:“范十多已被潇昙识别出身份,且班阎罗引着丁某潇昙也去了黄山。”
赵赤璋道:“还是查不出班阎罗的身份吗?”
方行空道:“查不出,但此人像是在帮我们做事一样。先是他找到了丁某潇昙,再引着去了黄山。”
赵赤璋道:“江小河虽是不错的将才,但要赢过黄山七怪是有一些勉强。潇昙丁某同去,黄山唾手可得了。这个班阎罗,难道是候昊伯的人,或者是二爷的人?还是要快些查清楚才是。”
方形空应下后,接着道:“这个钅盟通信及其严密,实在找不出来。”
赵赤璋道:“这个不急,该露面时自然会露面。”
方行空道:“金沙蒙山,二公子仍闭门不出,昆仑的兵马不退也不进。”
赵赤璋突然问道:“当来禅师到了何处?”
方行空道:“白神医已经给当来禅师诊治过了,昊寒之气已伤及经脉,尚能维持性命,恐要折损不少修为。”
赵赤璋道:“确实不能小瞧了张无开,那日比武,他见当来禅师给他人化解昊寒之气,于是宁可折损自身功力,还是将浑身的寒气注入到毛迎峰体内。”
方行空疑惑道:“同是昆仑一脉,为何要出此毒手?”
赵赤璋道:“张无开心高气盛,从来不把江东看在眼里,他真正想要的是中原武林。可要去中原武林,他必要拿下昆仑北段的乌云、风海两城。可是以当来禅师的功力,张无开自然不敢僭越一步。”
方行空道:“所以张无开便借毛迎峰重伤当来禅师,这样说来,陈兵蒙山城只不过是做样子罢了,他只待寻得当来禅师消息,则立即挥兵北上。”
赵赤璋道:“这一步,是他比武时突生的一计。”
方行空道:“那要不要派人去护在当来禅师四周?”
赵赤璋道:“不用了,没人护得了。不过,若是昆仑内战,江东与中原,谁的利益更大?”
赵赤璋又把玩着腰间红玉,喃喃道:“倘若张无开赢了,江东利益最大。倘若张无开输了,中原利益最大。”
方行空道:“还请公子指教。”
赵赤璋道:“这个以后再说吧,还有其他消息吗?”
方行空道:“李尘土已到了燕京,但何时归不愿参加武林大会。”
赵赤璋道:“这是李尘土的事了。”
方行空接着道:“临海一刀极速扩张,已吞灭了中原腹部大多数的门派。”
赵赤璋却是忽然问道:“鱼鳞剑有查到了吗?”
方行空道:“尚未查到。”
赵赤璋道:“此人定是隐患。”
方行空道:“这是这几日的消息,再无其他。”
赵赤璋嗯了一声后再不说话,极目看着远处那盏灯火。
她为何夜夜不能寐?是不是还在牵挂着他?
灯火在屋中,自然没有风来叨扰。可是火苗本就飘渺,无风也能独舞。
灯火在屋中,屋中却没人。
单薄的身姿立在海边,一面是惊天波浪,一面是独自宁静。
皇甫夏觉得自己只属于黑夜,白天的光不适合思念。
思念本就是孤独的,因为只有孤独的人才会思念。
那个叫做潇昙的少年,或者是叫做赵玄璜的少年。他真的不在人世了吗?
倘若一个人因为见了另一个人一面,就要注定孤独终老,那么这将是世间最大的悲哀。
皇甫夏希望潇昙还活着,哪怕他已忘了自己。
活着,她的思念才拥有了生命,她才能让自己活着。
皇甫夏的思念本不能让她如此痛苦,痛苦的最大的原因,是她依赖的思念或许也伤害了一个人。
赤色或许代表着赤诚,那个赤色公子于第一峰后山的慷慨之词让她不得不感动,那些天日夜的陪伴让她不得不觉得温暖。
奈何!
奈何!
比武那日的皇甫夏,似乎也喜欢上场中的争斗,那时的她似乎已经开始屈服,那时的她已经准备忘却节外生枝成为四夫人。
命运既然无法反抗,我便接受再与之抗争。
可偏偏那张脸出现在棺材中,命运竟是如此的玩弄于她,一瞬之间,所有的不甘就爆发开来。
命运让她忘不了一个人再嫁给另一个人,所以她不愿屈服了,那就只能孤独一生了。
皇甫夏长叹气,却是没有眼泪。
眼泪并不能代表伤痛,真正的伤痛是哭不出来的。
月光落在海面,来不及反应就被吞噬。平静的湖面对于美好,也是如此的贪婪。
明月高挂在苍穹上,注视着那些难以入睡的可怜人!
这些可怜人,有宁静内海这头的皇甫夏,那头的赵赤璋。
当然!还有正在往黄山赶路的潇昙!
月下的三人,算是在天南地北,唯有将思念寄托于明月。
可是,对于波谲云诡的武林来说,谁又会在乎他们的思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