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舒知道小慕容少年老成,见怪不怪了。
华夜离与华天晟却满脸讶然。他们没有料到这句话竟出自一个五岁不到的小男孩之口。这一刻,他们一直认为很荒诞可笑的东西,忽然没那么荒唐了。楚慕容比他们想象的成熟……得多。
“你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们是我的伯父,而我不想杀自己的亲人。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非要弄得天下大乱血流成河不可,那么就算你们是我亲爹,我也照杀不误。”说这番话时,楚慕容面无表情,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华夜离忽然心一惊,这种表情是那么的似曾相识。“楚长歌呢?”他看向慕容云舒问。
慕容云舒:“他在外办事未归。”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竟让他舍得离开你。”华夜离的视线如苍鹰般敏锐,捕捉到了慕容云舒脸上转瞬即逝的哀痛。“他出事了,是不是?”
慕容云舒:“这与你无关。”
“他是我的亲弟弟。”华夜离的语气冷了几度,显然很介意慕容云舒将他当成是无关紧要的人。
慕容云舒:“你既然还当他是你的弟弟,就不要再一意孤行。四年前你没能问鼎中原,四年后的今天你又成了瓮中之鳖。这足以说明你与帝位无缘。”
“他胜之不武。”华夜离不服气地说。
慕容云舒:“成王败寇。怎样取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赢家,不是吗?”
华夜离不语。
慕容云舒又道:“能够轻易将你从西蜀军营抓来,这正是他的强大之所在。你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的士兵,而他的背后是魔教。二者性质一样。不同的是,魔教更强大。”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的将士中有人能够单枪匹马将他或者慕容抓走,你也可以称帝。胜之不武不过是失败者为自己的不甘心找借口罢了。”
一番话将华夜离堵得哑口无言。好一句‘胜之不武不过是失败者为自己的不甘心找借口罢了’,一针见血,击中要害。
不错,他之所以不服输,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心血付之东流,不甘心就这样不战而败。他踏着多少白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人却连战场都没有上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切,甚至只派出了两个人就将他擒来。这叫他如何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成王败寇。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更何况,母妃之所以从小教育他造反,不过是想替枉死的父皇报仇,夺回属于父皇的子嗣的皇位。现在无论是楚长歌还是华天晟,亦或者楚慕容,都是父皇的后代。无论谁当皇帝,母妃都如愿以偿了。
而至于他,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习惯了凡事求一个结果。如今胜负已定,结局已出,他也该收手了。
“这场帝位之争,本因是战场上的角逐,我却以这种方式输在你们手上,我不服,永远也不会服。但是我认了。”说着,华夜离将视线转移道楚慕容身上,道,“我不会当闲散王爷,大业王朝也不需要闲散王爷。”
楚慕容眨眨眼,“伯父的意思是,您要帮我打理朝政?”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某种奇异的光。
“你大可以放心。我认了,便不会再造反。”华夜离虽然答非所问,却也等于是默认了。
楚慕容闻言大喜,笑嘿嘿道:“伯父哪里的话。您肯帮我,我求之不得。又怎么会对您不放心呢?”说罢,又看向华天晟,“您的意思呢?”
华天晟沉吟片刻,道:“你杀了我吧。”
楚慕容皱眉,此人怎如此固执?
慕容云舒则一点也不意外华天晟的回答。一个以皇帝的身份出生的废太子,一生都在为夺回皇位而奋斗。如今功败垂成,在俯首称臣与死之间,选择死,是他最后的骄傲。
宁愿骄傲的死去,也不肯屈辱的活着。这一点,她同样在楚长歌和华夜离身上看到过。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沉思片刻,慕容云舒道:“慕容,拟一道圣旨,宣布天帝战死沙场,并以帝王礼将其安葬。从此世上再无天帝或晟王。”
楚慕容:“好。”
“你果然了解我。”华天晟满腹激动与感激。对戎马半生的他来说,死在沙场上是一种荣幸。而以帝王礼安葬,则等于认可了他天帝的身份。这一生当过皇帝,便死而无憾。
慕容云舒:“从此刻起,你就只是华天晟,庶民华天晟。我会派人将你偷偷送出宫。从此天涯海角,凭你闯。”
“不。我只求三尺白绫。”华天晟坚定地说。
慕容云舒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要求,淡淡道:“撇开前半生,开始新的生活。你会找到比夺皇位更重要、更值得你去追求的东西。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而幸运的事。”
慕容云舒掩饰的很好,华天晟却还是听出了她语中的悲伤。不仅华天晟,华夜离也听出来了。
“我猜得果然不错。”华夜离道:“在楚长歌眼里不会有比和你在一起更重要的事。他没有出现在你身边,那就说明他遇到了什么脱不了身的事。”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在华夜离眼里充满了哀伤的坚强。“他脱不了身,我便陪他一起被困。”
离开永和宫,楚慕容回御书房拟圣旨,聂青则送慕容云舒回她的寝宫安宁宫。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安宁宫就在眼前时,聂青才道:“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心意。我只求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