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凤三千便离开了三千居,直到三日后入夜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竹羊和绢兔服侍她洗漱就寝,“姑娘辛苦,早些休息。”
凤三千躺在床上却难以成眠,因为......饥饿难耐。
任务完成后她便赶着回程,白日里吃得简单,此时她只觉肠辘胃绞,眼冒金星。
于是,她翻身下床,披了睡袍便翻窗而去。
月色中她身形漂移,几经辗转来到了——馥园的厨房。
馥园的女子食量很小,厨房常有吃食剩下。所以,凤三千就把这里当成了新的窃食之处,夜间常来。
她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很快就翻到了几份糕点。
她正无比开心地藏在窗边的碗橱后啃着糕点,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未及凤三千有所反应,那慌乱的脚步声已经进了厨房,紧接着一股微凉的清新气息向她拥来。
透窗月色下,她看到了一双受惊的瑞凤眼。
“关......”凤三千的唇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住。
来人,竟是关月!
关月此时吓得不轻。他白日里将指箫落在馥园,想着这等私物被人拾去不妥,便乘月来取,不想竟撞上巡夜落锁的许英。许英怎么放过这等机会?于是可怜的关月便与许英来了一场猫鼠游戏。
关月被追入内院,四处都是姑娘们的卧房,他无处可躲,忽见厨房门半掩着,忙进来藏匿。
当关月避到碗橱后,冷不防一抹温软撞入怀中,两泓清眸迎上双眼。
未及多想,他便伸手捂住那女子的惊呼,并移目偷觑窗外,不敢再看怀中的一双妙目。
凤三千见他神色慌张,又听窗外响起轻柔脚步声,大概猜到了原委。趁着月光,她认出窗外女子是许英,不由暗笑。
她心中想着如何处置此女,雀舌无意地舔了舔唇上残留的点心渣。
但她忘了,此时脸上覆着的不是面纱,而是关月的左手。
关月见许英渐行渐远,正松了口气,手心处忽觉轻痒,不由一怔,忙那开了手,退开几步站定。
凤三千羞极,正欲解释,却听关月道:“你是谁?为何在这?”语气中竟有一丝薄怒。
凤三千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她的本来面目,关月自然认不得。而她刚刚无心的动作,被关月当做了一种调戏。
“我......”凤三千故作无意地咬了口点心,又舔了舔樱唇上的残渣,“我是......新来的。”
关月看她的动作才知道刚刚误解她了,再看她身型纤瘦,看起来很年轻,便没有再怀疑。
他此时才看清此女子的模样,不由惊艳不已。
只见她身着一袭牙色睡袍,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未施脂泽粉黛,却如芙蓉初绽,纯净脱俗。
然而此时,这个女子手里还握着半块糕点,楚楚可怜地缩在角落里,关月见了不禁失笑,“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那女子慌忙将糕点藏在身后,“我不能告诉你,你会去管事那里告发我!”说着便转身跑出厨房。
关月正忍俊不禁,那女子竟又折回来。然后在他惊讶的目光中,从灶上抓走了两块糕点,又跑了。
凤三千回到寝室躺下来,心满意足地准备入睡。
然而,她刚刚闭上眼,脑海中不期然闪现出那一双近在咫尺的眉眼。
她还是第一次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当时她忙于掩饰身份,并未作他想,现在独处静思,心中反而被适才那种肌肤相亲的感觉撩起了波澜。
于是,她辗转反侧,似乎比窃食之前更难入眠了。
“姑娘,这十日都过去四日了,您是不是去看看‘地’字班那边?”绢兔一早就撺掇道。
凤三千呵气连天,“我先补眠,下午再说。”想到要见那人,她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姑娘,昨晚没睡好吗?”竹羊关切道。
凤三千心虚地“嗯”一声,好在竹羊并未再问。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凤三千不情不愿地梳妆出门。
关月看着下座‘地’字班诸女抚琴,心思却有些飘忽。
“昨夜那个姑娘,之前从未见过,今日也未听说有人加入三班之中,看来......”
正想着,一股甜香钻入鼻翼,“关先生。”
关月起身,两人颔首致意,便一同落座。
“妾身听着这‘地’字班琴音娴熟不少,先生功不可没,名不虚传。”凤三千开口夸赞,眼神不自觉落到关月的左手上,昨夜不堪回首的一幕跃上心头。
她忙移开眼,继续道:“妾身前几日事忙,没来督学,丫头们未给先生添麻烦吧?”
关月笑道:“这几日,姑娘们练琴十分勤勉,相信十日之期一到,定能让凤老板满意。”
“先生辛苦。”
正说着,就见一个妖娆身影经过琴房,凤三千余光一撇,便知是谁。
如不是为了此女,凤三千今日是真不愿来馥园。不想她竟自己撞上来,“许管事留步。”凤三千起身,叫住了许英。
许英本来算着时间,跑来琴房等关月课务结束,再与他私下亲近一番,见凤三千在此,便佯装路过。
被凤三千叫住,许英有些心虚,“姑娘有何吩咐?”
凤三千用一贯柔媚的语调对许英说道:“陪我走走。”
许英恭敬随行,一路上忐忑不安。
走到一处凉亭,凤三千坐下来,看着许英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兔羊二女虽不知内情,但见姑娘发难,立刻上前,分立许英左右,许英知道她们的手段,当下跪地道:“姑娘,冤枉,这是因何要处置妾身啊?”
她不信关月会将此事告知凤三千,男子夜间私入馥园,乃是大忌。
“算了,在这里,我凤三千想处置谁,也不必讲什么画押认罪。兔儿,羊儿,让她回她该回的地方。”
说罢,也不顾许英的恸哭哀求,径自离去。
不远处,一双俊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弦音入境,方能动人。因而只是娴熟地按谱弹奏还远远不足,更应随心驭弦,忌照本宣科。”
这两日,下午凤三千都会来琴房,名为督学,实则偷师。关月真真是个好的师者,他对于乐术的见解令人耳目一新,凤三千对乐术也渐渐有了兴趣。
“此中境界,若一时难以意会,则可在抚琴时,变换音色的轻、重、缓、急,这样一来,亦能感受到同曲异境之妙。各位不妨现在试试。”
下座诸女赶紧练习起来。凤三千品味之下,也隐隐有所悟。
夜幕之下,凤三千应付了前厅的客人,带着薄醉回到后院。
一进后院,有座湖畔亭阁,名曰临水阁。
凤三千行至此处,心念一转,“羊儿,取我的‘栖风’来。”
“啊?是。”竹羊怔怔地去取琴。
“姑娘,要抚琴?”绢兔也十分讶异。
“今日听先生讲解曲中生情的技巧,有所感悟,便试试吧。”
一曲相思流指尖,半缕悄情盈庭晚。
凤三千手中抚琴,弦随心动,一时间竟似与栖风融为一体。
曲终,就听绢兔上前笑道:“姑娘今日琴音绝妙,引来了知音呢。”
凤三千转头,见后院入口处驻足了一个如诗似画的男子,她的心倏而如此时经风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关月见凤三千看他,忙拱手道:“关某失礼,只因听到琴音,一时为之吸引,不想竟误入后院,关某这便离开。”
“先生既来了,不妨指点一二。”
两人相对而坐,凤三千正为关月烹茶,两人一时无言。
凤三千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他,但见关月转身,也不知怎的,竟有些......
她将制好的的香茗递上,关月轻尝,赞道:“关某不擅茶道,但见凤老板烹茶时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便知是此道高手。这茶香浓淡合宜,清幽不散,令人品之心旷神怡。”
凤三千笑道:“先生过奖。”
“对了,”关月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狭长的绸囊,递给凤三千,“礼尚往来,这个就当是这杯香茗的回礼吧。”
凤三千打开绸囊,眼前一亮,那是一支指箫。不同于关月那支的通体雪白,这支上隐隐有赤色纹路缠绕,平添美感。
“这......太贵重了。”凤三千婉拒。
关月笑道:“一直承蒙凤老板照拂,无以为报,这指箫是关某一点心意,望凤老板不要嫌弃。”
说着,又递出一本指箫乐谱,并耐心教授凤三千弹奏的技巧。
自此,这指箫便成了凤三千的随身之物。
“属下拜见王爷,师傅?”凤三千见到献王身后的洛眉,深感意外。
自她们姐妹九人出徒之后,洛眉便隐世而居,这还是时隔一年凤三千第一次见到她。
洛眉微微颔首,并无言语,但眼中隐隐含着泪光。
“凤儿,这是本王的礼物,满意吗?”献王笑道,“许英一事,提醒了本王,三千居是你的心血和根基,思前想后,只好辛苦眉儿再度出山,也好叫你们师徒团聚。”
“多谢王爷!”凤三千喜出望外。
夜晚,凤三千遣走兔羊二女,与洛眉在房中叙话。
一年多未见,洛眉身材圆润好看了些,想来是不再练那裁衣功法了。
凤三千乖巧地偎着洛眉,甜笑道:“师傅......”
“今后,要唤我洛姑姑。”洛眉嗔怪地纠正。
“是......洛姑姑。”凤三千一味撒着娇,黏在洛眉身上。
“你可知我为何会来?”洛眉轻拍了下凤三千的头,问道。
凤三千闻言坐正,冷笑道:“想来是凤儿有什么让王爷不放心了。”
洛眉正色道:“许英回王府后,招认了自己的过错,却也攀咬出你与关月有私情。”
凤三千霍然站起,一缕杀气自她美目间划过。
洛眉将凤三千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有几分了然。
但她若无其事安慰道:“你放心,王爷若真疑你,那么来的便不是我了。无凭无据,他也不会贸然干涉你三千居的事,这是他对你的承诺。”
凤三千总算放下心来。若是献王要对关月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