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上午,凌黛躺在床上,听着渐渐平息的炮火,知道一切即将结束,如释重负。
恰逢此时,姜桓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秦莫楚醒了。
凌黛欣喜若狂,就要披衣起身去看望,却被姜桓拦了下来。
“将军,秦将军伤势较重,且面容被毁,您现在不宜去看他。”凌黛闻言,只得坐在床上愧疚落泪。
当她终于见到秦莫楚的时候,已是五日后。见他脸上、身上都被白布缠裹,凌黛泣不成声。为了救她,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兰尼尔这几日都在照料秦莫楚,她在一旁看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秦某何德何能,竟让两位绝代佳人为我垂泪,值了,值了,哈,哎呦!”他刚要发笑,却扯痛了脸上的伤口,颊上的白布瞬间被染红。
军医忙来给他换药,她怕两女看到自己的脸,便将她们赶了出去。
“凌黛,你恨我吗?”兰尼尔扶凌黛回帐的路上,问她道。
“兰尼尔,你是个高贵到骨子里的人,我相信若不是妒令智昏,你绝不会让宋长风有机可乘。而且说到底,也是你的迷途知返救了我,我不恨你。”凌黛诚恳道。
这日,上官明夜正在主帐中甄选着禁军中能暂任教习的人选。他带来的四个教习,现下只有一人能用了。
“元帅,有位公子求见,自称方怀澈。”
上官明夜一愣,方怀澈千里迢迢来乌松关作甚?莫不是皇上有什么密旨?
“快请。”
“元帅,他请您去林中叙话。”
上官明夜来到林地中,见一个明眸皓齿的翩翩佳公子站在那里,正是方怀澈。
“方先生。”
“关先生。”方怀澈微笑道。
上官明夜听他这样称呼自己,不由轻笑,“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来跟先生聊聊养阴丹和银针催眠术。”
于是方怀澈将献王起事前那晚的始末讲与上官明夜。当他说到凌黛让他赶制催眠银针时,感慨道:“主子啊,从来都是她最重要的人,是她的天,这还是第一次她违逆主子的意思,为了她心爱的关月。”说着,方怀澈看了上官明夜一眼。
上官明夜这才明白,为何她第一次和自己在一起时会有落红,为何她在竹屋那晚拼死抵抗,又为何,她隐瞒自己有孕的实情。
“原来如此。她的主子对她来说,是天吗?”上官明夜现下心中只有一个疑虑,也许方怀澈能给他一个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你相信与否,她只有你一个男人。”方怀澈走到上官明夜身边冷笑道:“既然元帅不信她,便将她还给我们吧。”
“不,可,能!”上官明夜字字铿锵道。
方怀澈抬头看着远处的落日,轻声细语:“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出城了。”
上官明夜闻言,瞳孔一缩,“你故意引我出来!”
“元帅放心,我的那八个师妹已经来接替她帮元帅训习边军,此时应在她的帐内。主子还说,若将军喜欢,她们八个也是任君采撷呢,呵呵,一个换八个,很划得来吧。”方怀澈语带讥诮。
“她在哪?”上官明夜心中从未这样慌乱。
“任务完成,方某告辞了。”方怀澈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噌!一双短剑出窍,抵在方怀澈后背上,闪着寒光,“她,在哪?”
方怀澈脚下一滞,又稳稳向前走,“险些忘了告知元帅,宋长风的事,元帅只说是畏罪自裁即可。”。
身后,上官明夜颓然放下手中短剑。
上官明夜坐在主帅椅上,看着眼前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此时,兰尼尔快步走进帐,一抬头,见到一群女子站在那里,不由一怔,眼神戒备起来。
八女转头看她一眼,并未作声,只是彼此交换了眼色。
“上官,她们是?”兰尼尔走到上官明夜身边,柔声问。
“兰尼尔,何事如此着急?”上官明夜面色不善,显然在隐忍怒火。
“宋长风死了。”
上官明夜凌厉的眼神扫向八女,“怎么死的?”
“被勒死的。”兰尼尔语气沉重,“军狱守卫森严,除了凌黛,谁能在此中来去自如?”
啪!上官明夜手中,一支笔被他生生拗断。八女也齐齐看向兰尼尔,敌意满满。
兰尼尔赶紧解释:“我不是怀疑她,我只是说此人身手一定不弱于凌黛。”
上官明夜继续盯着八女,道:“她们应该也可以。”
“什么!”兰尼尔看着眼前八个女子,震惊万分。
只听其中一个女子笑道:“元帅过誉,我们可没有师姐那般本事。”
上官明夜将已经瞠目结舌的兰尼尔遣出帐子,转头问道:“几位姑娘如何称呼?”
为首的女子道:“回元帅,我们暗卫营中人只有辈分和代号,辈分不可外传,元帅便唤我们的代号吧,卑职代号十二,她们分别是十三,十四,直至十九。”
“没有名字?”
十六轻笑道:“是,我们可没有师姐那般福分,能得主子看重,亲自赐名。”
啪!又一支笔惨遭上官明夜“毒手”。
“你们且下去安顿吧。”上官明夜说着,便换了支笔,开始写宋长风畏罪自裁的折子。
出帐之后,几个小妮子向后看了一眼,皆是狡黠一笑。
“让你欺负师姐,气死你!”
“圣上,臣妾不明白,家兄犯了什么过错,为何要撤去他少尉一职?”雍容华贵的皇后,此时正跪在皇帝的理政殿内,悲泣着。
“皇后,不明白?”皇帝看着自己的妻子,将一个瓶子抛到她面前的金砖上,“此物便赠与皇后,望它能照亮皇后昏暗的心,让你明白。”
皇后看到那瓶子,心中一凉。
“朕向来爱重你,自不会罚你,但你的家人,不免要替你承受些朕的怒火。还有,禁军的那个孩子,算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就在宫中,替他诵经超度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四处乱走了。”
几句话,连消带打。皇后知道,威胁和禁足,都只是他的警告而已。
眼前的人,是她的夫,更是她的君。
时光荏苒,三个月转瞬即逝。
上官明夜又一次班师回朝。
皇帝龙颜大悦,特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他的祖父、父亲、叔父亦在受邀之列,还有尊贵的兰尼尔公主。
酒宴之上,君臣同乐,把酒共欢。
将至尾声时,皇帝将上官明夜唤到近前,“爱卿,朕想了许久,什么爵位、金银、官职之流的封赏,略显稀松平常,能给的朕也都给了。这样吧,朕许你一桩良缘,再准你一个愿望!”
上官明夜跪地谢恩。
“兰尼尔公主随你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可谓情意深厚。公主已向朕递了国帖,愿予你西夷储君的身份,与你结秦晋之好,将来共治西夷!”
西夷储君?未来的西夷王!
在场的上官家人皆是喜不自胜,上官家的祖先显灵,竟让子孙有一日可以封疆裂土,独甲一方!
“臣,谢主隆恩!”
五年后,一对璧人站在西夷的宫殿之前,欣赏西夷戈壁的落日。
大漠夕阳的美似是触手可及,将那女子的雪肤红发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而那男子的金色护面也熠熠生辉。
那女子自然是兰尼尔,而那男子,却不是上官明夜。
时间退回到五年以前的那一场夜宴。
“臣,谢主隆恩!”
听到那男子的答复,兰尼尔整个人都被幸福盈满,“上官,我以整个西夷为嫁,终于换来你的心甘情愿。”
正在皆大欢喜之时,就听上官明夜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圣上刚说准臣一个愿望,臣之所愿,便是求圣上收回成命,允臣改娶凌黛为妻。”
一切似乎都在一瞬间凝滞了。
兰尼尔湛蓝的双眼就如结冰一般,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执拗的背影,心中凄凉,“凌黛,我最终还是输了啊。”
上官明夜的父亲慌忙爬起,离座伏地道:“小儿定是酒醉失言,求皇上恕罪!夜儿,快快谢罪!”
上官明夜跪在那里,无动于衷。
和皇上抢女人?这小子是疯了吗!上官杨胆战心惊地偷觑皇帝的神色,只见他右手执杯,左手轻敲桌面,似笑非笑地望着上官明夜,一时圣意难揣。
“圣上,这混账酒后失态,胡言乱语,老臣定回去好生管教!老臣愧对皇上,愧对公主!”上官杨伏倒在地,老泪纵横。
上官家众人皆跪在当场,痛哭求情。只有上官明夜巍然不动,护面下神情未知。
“哈哈哈哈......”皇帝的笑声使上官一家混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爱卿,你呀,太聪明,不娶兰尼尔和改娶凌黛,乃是两个愿望,朕只许你一件,莫要混为一谈。”
“那就求圣上准臣不娶兰尼尔!”上官明夜语气坚决。
“准!”
“说,你去不去求娶公主!”是夜,上官家祠中。
上官杨手中婴臂粗的木杖一下下落在上官明夜的后背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可换来的还是他那句倔强的,“不!”
“不肖子孙!”上官杨气得裂眦嚼齿,“你若不去,我便将你除名宗谱,从今以后,上官家再无上官明夜!”
“父亲,不可啊!夜儿是我上官家嫡长孙啊!”上官扶冲进来跪在上官杨面前,哀求道。
“都是你这个逆子!当初若不是你欺瞒为父,娶那乐伎进门,安能有此不忠不孝之辈!”
上官明夜闻言,骤然起身,怒视上官杨一眼,转身走出家祠。
“夜儿,你回来!”上官扶呵斥道。
上官明夜没有回头,“既已不是上官家人,我还跪什么家祠,领什么家法!”
翌日,上官明夜向皇帝递交辞官奏折。
随着辞呈一同放在皇帝御桌上的,还有一封为秦莫楚请乌松关一役首功的奏折,和一张黄金护面。上官明夜请求,将此护面和功勋一并转赠给秦莫楚。
上官明夜挂冠而去的消息震惊朝野,而后又传来他被清出上官家族谱,与家族断绝关系的传闻。一时间,流言四起。
皇帝看着上官家请罪的折子,感觉事情第一次超出了自己的掌控。
“圣上,兰尼尔公主求见。”
“宣。”
“臣女拜见皇上!”
“公主何事啊?”
“臣女请求皇上为臣女赐婚。”
“可是,上官明夜他......”
“皇上!臣女想嫁的,是那张黄金护面现在的主人,秦莫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