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的立秋,雅儿也即将读大三。我骑着自行车绕着西湖骑了一圈锻炼身体,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王盟已经是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孩子。
如今这表情,表示他今天碰到了他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
我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边上,我就看到,在铺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他正在翻阅我们出售的一些滞销的拓本。
这个人的身形我相当熟悉,但是那一霎,我没有认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身边放着一只很大的背包。
“小哥。”他转过头的时候,我认出了他。“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他淡淡地看着我,很久,才说道:“我来和你道别,我的时间到了。”
道别什么道别?你要去哪里?小哥你去见雅儿吗?雅儿知道你回来吗?
闷油瓶对我点头说:“吴雅知道,我刚从她那边过来。”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和闷油瓶在楼外楼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天色很阴,阴沉的多云天气,乌云一片压抑,似乎很快就会下雨。
闷油瓶一如既往地沉默,好在我之前就已经很习惯他的这种漠然,自己一个人点完菜,就看到他默默地看着窗外。
我知道,如果我不开口说话,他的状态可能会持续到他离开为止,他绝对不会因为冷场而首先开口说话。
在西湖的冷风中吹了五六分钟,第一个菜上来的时候,我点上了香烟,问他道:“你的事情,完成了?”
“嗯,”他点了点头。我意识到是真的,他的眼神中,之前那种执著的气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更深的淡然。
不同于他失去记忆的那个时候,这种更深的淡然,是一种极度的心灵安宁。
“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了?”我问他道。他转头看我:“结束了。”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有想去的地方吗?要不,在杭州住下来?雅儿今年也大三了,还有二年就毕业。
我心中默算自己的财产,二叔不喜欢他肯定不会让他住吴三居。
最近杭州的房价涨得很快,这穷光蛋如果想在杭州买房的话,肯定会问我借钱,不可能问雅儿借的。
他的钱也不知道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从来没见过他兜里有大票子。狗日的,我的钱根本不够啊。
要是他真向我借钱买房,我还是先劝他租一段时间再说吧。
“我得回我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他道。“你应该去哪里呢?远吗?”我问他,他拿起筷子,默默地夹了一口菜,点了点头。。
“那你是来……”我很少这么正经地和他聊天,觉得特别尴尬,只得顺着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我来和你道别的。”他道,“这一切完结了,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和吴雅。”
“没事,你以后可以给我和雅儿打电话,或者写信给我们也行。打字你不会,写字总会吧?”我道,“现代社会,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特别远的距离。”他没有反应,继续吃菜。
闷油瓶的动作很轻,似乎是轻得不需要使用任何力气,这其实是他手腕力量极大以及对于自己动作的把控力极端准确的原因。
我之前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总有各种人在四周,我没有太注意过他,现在看着,就觉得非常奇妙。
气氛再次很沉默,我开始无比怀念胖子,原来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冷场的原因是因为胖子默默地为气氛付出了那么多包袱,就算没有胖子在,雅儿在的时候我也不会觉得气氛尴尬。
如今只有我们两个,我还真是毫无办法。
“说吧,你准备去哪里?我们经历了那么多,肯定是一辈子的朋友,更何况我还是雅儿的哥哥。
常联系就行了。”我继续道,“你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我开口。我虽然不算富裕,基本的生活我还是可以支援你的。”
“我要去长白山。”他说道。
“哦,那是很冷的地方啊。”我道,“江南多好,四季分明。气候湿润,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我只能去那里。”他说着就放下了筷子。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再没有进行像样的对话了。在安静中,我们默默地吃完东西,我已经没有任何的尴尬了。
他放下筷子,看了看我,就对我道了句:“再见!吴雅托付给你。”
说完,他站了起来,背起自己的包就往楼下走去。
我有些讶异,在那里叫道:“咱们菜还没吃完呢,你怎么又把雅儿托付给我?老子他娘的是他哥哥不是他男人。”
他已经下楼了,听到我说后面一句话,停下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走了。
我闷闷地抽了几口烟,站起来靠在窗户旁,就看到他已经沿着孤山路远去了。
我坐下来,心说这是什么情况,他是没钱埋单怕尴尬吗?以前没钱的时候多了去啊,没见他这么见外过。
品了一下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我觉得有点奇怪,总觉得他的话语中,有一种特别莫名的感觉。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这一切完结了,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和吴雅。”
我忽然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起他的一个称呼一职业失踪人员。
他以前要离开,要走,从来不会多说几句话,除非每次让我照顾好雅儿。
道别这种事情在职业失踪人员身上,似乎是不太可能出现的,而且这次还是他千里迢迢,从其他地方赶到了我的面前,特意来和我还有雅儿道别。
这道别一定和他以往的离开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他离别前和雅儿说了什么,雅儿竟然没有挽留他。
不行,我要追上去问问他到底要去长白山干嘛!
“我甩下我所有的现金,告诉服务员把找的钱送到隔壁的西泠印社去,然后抓起椅子上的衣服就去追。
我一路追到了北山路,跑得我浑身是汗,也没有追上他。北山路上只有无数空的士在路面上来回穿梭。
我又跑回自己的铺子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背起来就和王盟说:“我要出去一下。”
王盟立即脸色惨白,一下拉住了我。我问他干吗,他说:“老板,以往这样的情况,铺子里来一人,然后你匆匆忙忙要走,肯定都得离开很久。你得交代一下。”
我心说没空交代了,就对他道:“来人找我就说我出去度假了,特别是雅儿找我,你一定说去度假去了,事情全部由你打理。
不是特别保险的就不走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你真会回来吗?”王盟问道。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道:“你不是说再也不乱走了吗?一般电视里,所有的高人,都是退隐江湖之后再次被人叫出去就必死的。老板你可要当心哦”
我拍了拍他,心说,狗日的,回来再收拾你这乌鸦嘴,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跑了出去。
闷油瓶没有身份证,没法坐飞机,他肯定得坐汽车或者火车。
火车是有班次的,我在出租车上,用手机查询了火车的时刻表,立马发现他不可能坐火车。
去吉林方向的火车班次只有晚上很晚才有,看来他应该是坐长途汽车。
我追出站,汽车的出站口离候车室很远,等我到了,车子连尾灯都看不到了。
我喘着气告诉自己必须冷静。狗日的,我就不信,在这种城市里,我会输给一个生活能力九级伤残的人。
我打车重新回了铺子,王盟正兴高采烈地玩着“扫雷”,我一进去,差点把他吓得从座位上摔下去。
“老板,你这一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废话:”我把他从座位上踹下来,上网订了机票,然后迅速在网络上查了所有的行程,汽车到站的地方、时间,他可能继续走一程的途径。全部记录下来之后,一路狂奔去机场。
飞到北京之后,我比汽车的到达时间最起码早了五个小时。
我在汽车站的出站口买了几个茶叶蛋吃着,等着闷油瓶的到来。我在想,我应该怎么去劝他?
打是根本打不过他的,跑也跑不过,如果他心意已决,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不过是在这里浪费口舌。哎!早知道我把雅儿叫上了,只有她说的话闷油瓶还听。
闷油瓶是永远不会让我如意的。我在汽车站一直等,等到凌晨那辆车到站,就发现车子上根本没有闷油瓶。
我看着所有人一个一个地下车,然后离开,在他们背后望了好久,最终确定没有闷油瓶。我立即上车,直接把司机揪住,问闷油瓶去哪儿了。
折腾了老久,司机才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他和我说,闷油瓶中途在一个收费站下车了。
我摇着司机的脑袋。问他:“你确定是下车了,而不是上厕所上太久落下了吗?”司机说闷油瓶自己和他说的,绝对错不了。
我问了那个收费站的位置,然后在附近找了一个网吧,把地图全部打开,自己査看。我就发现从那个收费站下去不远有个小镇,那里有能通往二道白河的车。
我打电话给了小花,让他直接给我安排了一辆车,所有的费用我出,直接就冲向二道白河。我心中感慨,这生活能力九级伤残的小哥。
我还真是小看了。显然,他对于到某些地方的捷径,脑子相当淸晰,不管在古墓中还是在现代社会里都是一样。
路途上闲话不表,第二天天亮,我已经到达了二道白河。下车之后,我立即问了当地人黑车的下客点,赶到下客点的时候。正好看到闷油瓶背着行李朝一个方向走去。
我立即把他叫住了,他回头看到我,有轻微的诧异。但是,他竟然没有问我为什么跟来,而是继续转身一路往前走去。我只好立即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我跟他,跟到长白山这天晚上,我们找到了一块比较干燥的地方生起了火,坐在火堆前。他第一次沉默地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也盯了他好久,他一直就这么看着,我开始判断,他目光的焦点是不是我。
但是我发现他真的是在看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十分奇怪我道:“我身上出什么问题了,我身后有一个怪物吗?”
我问了几次,他都毫无反应,我想这人平时就不是特别正常,现在这个情况,我一定无法理解也无须理解。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我要了一根烟。
我递给他,以为他又要像以前一样直接嚼了。没想到他放到火中点燃了,接着真的抽了起来。
卧槽“丫竞然真会抽烟。”我心中暗骇。
在火光映照不,他忽然说道:“你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我不禁一愣,道:“和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他道:“你继续跟着我的话,我明天会把你打晕,”
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得一下就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乱来。”
他道:“你不会有事的。”
我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不会让你把我打晕的。”他淡淡地道:“那你现在就可以逃跑,或者从现在开始,和我保持相当远的距离。”
我道:“要多远?”
闷油瓶道:“只要你离我没超过一百米,我都能用石头打中你。我会把你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你醒来,你已经找不到我了。”
在那一霎,我呆了一下,我忽然意识道,虽然这样的对话很好玩,但是其中蕴含的意思,十分明确。
他不希望我再继续送下去了,他显然不相信我说的到了那条线就会放弃的想法,他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他觉得,现在已经是分别的时候了。
我道:“你就不能再认真地考虑一下吗?现在你这样做有意义吗?你真的和雅儿去告别了吗?你是怎么说服她不要跟着你的?
他看着我很久才回道:“意义这种东西,有意义吗?我和吴雅之间做了个约定。
约定?你和雅儿做了什么约定?
他没有在回答我了,此时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回去。我会在这里做上一个记号,以后每年到这里拜一拜,扫扫墓。
我躺进睡袋里,心中各种郁闷,无法人睡躺了十几分钟,闷油瓶也走了进来,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整理了一会儿,他才道:“再见。”
我道:“朋友一场,明天再走吧,我不会再跟着你了。”他点点头,拿出守夜的装备就离开了帐篷:我心中满是绝望。
你一个很好的朋友,执意寻死,你看着他,但是你阻止不了他,你和他之间隔着一层用任何工具都无法打穿的东西。如果连雅儿都阻拦不了他,我更不阻拦不了。
我决定了之后很难过,但是又觉得,我是不是应该理解,理解闷油瓶那句话:“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
我转过脸去,心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不去理睬外面的人,自顾自闭目养神。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去。然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了。
那种声音在睡梦中听起来好像是一群奇怪的人在唱歌,那歌声悠悠扬扬的,人数似乎特别多,在这种地方听到,感觉十分奇怪:
我醒过来之后,睁开眼睛便意识到,那是风的声音。
我的帐篷正在左右摇晃着,里面用来照明的风灯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光线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我起身走出去,发现四周起了大风,狂风卷着雪屑,正往山谷里灌来。闷油瓶并不在四周,他的行李也不见了。
狗日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我摸摸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我睡觉的时候已经打晕过我了。头上没事。看来他看我睡着了,连打晕我都免了。
我又看了看天,知道要糟糕了。这天气,如果再犹豫下去,肯定要倒大霉,长白山的第一场大雪,今天肯定就要来了。
闷油瓶离开后我一个往山下走去,可我却得了雪盲症,从三十米高的地方摔进一块棉花一样的雪里,想想就是一件特别过瘾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摔进雪里有多深。但是我知道,在雪地上面看到的,一定是一个人体形状的坑,姿态肯定特别诡异。
这里的雪特别松软,摔下来之后,无数的碎雪从边缘滚下来,扑面就砸在我的脸上。
我头蒙得要死,但是万幸的是,我没有感觉我摔下来的时候,撺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但凡雪里有一两块石头,我肯定不会有现在这种感觉。
我拨开脸上的雪,努力地往上爬去,把头探出了坑外,刚想骂脏话,忽然就感觉到上头似乎有个什么影子。
我抬头一眼就看到,刚才在悬崖上被我带动的那片雪坡,全部从悬崖上滑了下来。
那个影子就是那片雪坡:看那阵仗,我估计有一吨重的雪会直接拍在我的脸上,直接把我重新拍回坑里,
碎雪犹如沙子一样,瞬间就把我身边所有的地方堵住了,包括我的鼻子和嘴巴。
我努力挣扎,发现上头盖的碎雪特别厚,就像封土一样把我埋得严严实实的。无论我怎么扒拉,都没法找到可以出去的位置。
我已无法继续闭气了,我开始呼吸,但是一吸就是一口一鼻子的冰碴。在雪中和在水中有两个很大的不同,雪不是实的,中间会有无数的小空间,里面都是有空气的。
我扭动头部,压缩出一个小空间来,立即呼吸了几口,虽然不那么憋得慌了,但还是觉得胸口极其地闷,而且头晕。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我就听到了外面有动静,接着,我不停乱动的手被人抓住了,然后我整个人被拉出了雪坑。我大口喘气,就看到闷油瓶抓住了我的后领,用力把我从雪地里扯了出来。
我的眼睛看到的还是一片粉红色,相当模糊:我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问他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头顶的悬崖,对我道:“我听到你的求救声了。”
雪地传音非常好,加上我是在上风口,他能听到我的呼声不奇怪:我心说:“丫的,当时我是在问候你祖宗吧:”我爬起来,眯着眼睛看四周。立即就意识到,他一定是从三十米高的地方跳下来的,不由得有些感动。
他还是回来了。我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开窍了,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一个说服他的机会?他回来,说明他对世间还是有依恋的。
可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先说话了。
“你跟我来。”闷油瓶道,“这是一个死谷,还会有更多的雪坍塌下来,先到山谷的中心去。”他指了指四周,接着我就发现,这个地方,四周全都是三十多米高的悬崖,不由得暗骂了一声。
我四面看看。发现完全没有任何路线可以出去,接着,我看到了闷油瓶捏着他自己的手。
他面无表情,但是他的手一看就是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腕,我忙问他:“怎么了?你受伤了?”他淡淡道:“没事,来之前就有的伤。
没好透。”我松了一口气,就想帮他背包,他用手挡了一下,我一下就看到,他的手是以一种特别奇怪的角度弯曲着的,一看就知道他的手已经断了。
我不禁皱眉:“你的手一怎么?似乎是断了?”
闷油瓶道:“见你之前就断了,恢复了一点,刚才跳下来的时候,甩得太厉害。”
我呆了半晌,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事情突然发展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现在被困住了,我有了雪盲症的前期症状,天气越来越坏,闷油瓶为了救我,断了腕骨,我如今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怪不得雅儿知道他要离开,没有跟着他,原来雅儿知道跟过来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如果我不能陪他出去,那么我只能陪着他走下去,一直走到他把我打晕了为止。否则,这事实在说不过去了。
手腕骨断裂是十分痛的,我看了看我的装备,想找点有用的东西先给闷油瓶急救一下。
还好其中没有东西被摔破,背包和食物都算完好。有一些在我滚动的过程中被甩了出去,埋在雪里不可能找到了,但是最重要的压缩食品还在。
我找了一个雪坡,掰下两根冰凌作为固定器把闷油瓶的手腕固定住。
在这风不是特别大,但是上面不时有雪球被吹下来,砸在我们头上,非常疼,如果有稍微大一点或者包含着冰块的雪球,很可能会把我们砸伤。
我帮他弄完之后,就对他道:“不管你要去干什么,你首先肯定是要到达一个地方,但是以你现在的状况,你可能会死在半路上,我觉得你最好是先回去养伤。我们不如往回走。”
他摇摇头,默默道:“这是小事,你走吧。”
我道:“你是为了救我而断的手,如果因为这个而导致你最后的计划失败,我于心不忍,所以我必须跟你去。”
我们继续前进,在这个雪谷中寻找出路。最后发现了一个被雪掩埋隐藏起来的可以攀爬的地方。
我用登山镐子把雪刮掉,一点一点地在岩石上寻找落脚点,蹬着往上爬。晚上就在岩壁上靠着休息。直到第二天中午。我们才爬上了三十米高的悬崖。
我们继续艰难地前行:我跟着闷油瓶走,到了黄昏,我们行走的距离可能不超过二十公里,但是我们却在四周发现了融雪的痕迹。闷油瓶用耳朵听着,一点一点地摸着,终于找到了那条被雪掩埋的缝隙
天黑之后,气温降得比想象的低很多,我们进了缝隙之中,来到了当时我们休息的那个温泉,在里面生火取暖,烧了一些汤水。
我没有什么胃口,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但闷油瓶似乎根本不想吃什么东西。在缝隙口休息了一段时间,我们继续往里走,这个时候我已经很明白,闷油瓶要去什么地方了。
他要去青铜门那里。那个地方,完全颠覆了我的人生观,我真的,完全不想再看到那个地方一眼。
但是,显然闷油瓶的目的地,就是那里。从这个缝隙,一路往里,很快就会到达那个地方,不需要再绕过整个云顶天宫了。
我想着那些人面鸟,不知道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当晚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闷油瓶,来到了那个青铜门之前。
闷油瓶和我说再见,然后就进去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门口,我一回头,无数的人面鸟看向我,把我惊醒了。醒了之后,就看到闷油瓶没有睡觉,而是在整理自己所有的东西。
我问他干什么,他道:“我在看。哪些东西是你可以使用的,我都留给你。你回去的路上,可能会用得着。”
“那你呢?”我吃惊地道。
“在这里,就算我是一个初生的婴儿都没有关系,我已经离我的目的地很近了。”他道,“你不需要再进去,里面太危险了。”
我惊讶地看到,闷油瓶竞然从他的包裹里,拿出了两只鬼玉玺,他拥址了一下,将其中一只交给了我。
“既然你到了这里,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他道。“你带着这只鬼玉玺回去。我只需要一只就够了。”
“这另一只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霍老太太给我的。”闷油瓶道。“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
“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我直奔主题,我已经没兴趣知道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闷油瓶道:“开门。”
我接过鬼玉玺,他就道:“你带着这个东西,来到青铜门前,门就会打开。
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打开那道青铜门。你可能还会在里面看到我。”
“那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问闷油瓶,“你为什么要进去?”
“我无法告诉你那是一个什么地方。”闷油瓶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个约定。在很多年之前,我带着一个秘密找到了当年你们所谓的老九门。
在张家的祖训中,一直以留存为最大的目标。张家的整个发展过程,都是希望在任何的乱世中,张家可以留存下来,从而保留住张家古楼的群葬。
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只有族长才能知道一个巨大的秘密,张家从最开始就获得了这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运行,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们只知道有这个秘密本身,秘密有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这个节点现在已经到来了。在张家最后留存的希望破灭之后,我找到了当时的老九门,希望借老九门的力量帮助张家,共同承担这项义务,使得这个秘密不要被发现,但是老九门中,没有一个人赖行诺言。
“我要守护的这个秘密的核心,就在这扇青铜门后面。守护这个秘密需要时间,我会进人青铜门之后十年,等待下一个接替者。”
“为什么说他们没有人履行诺言呢?”
“因为之前的近一百年时间里,所有守护这个秘密的人,都是张家的人,张家的力量由此被削弱。在我们之前的诺言里,老九门中的人必须轮流去守护这个秘密。”
“他们没有一个人去?”
闷油瓶点头:“我已经是张家最后的张起灵,以后所有的日子,都必须由我来守护。
不过,既然你来了这里,我还是和你说,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能记得我,你可以打开这个青铜巨门来接替我。”
“等等。”我消化了一下,就问道,“你是说,老九门是要轮流的。你们张家已经轮了好几辈子?”
闷油瓶点头,我就问他:“那如果不是这种情况,按照承诺,老九门到现在,应该是轮到谁?”
“你。”闷油瓶说道。
我?我愣了一下:“你是说,原本应该是我进到这个青铜门后面去待上十年时间?”
闷油瓶点头,我刚想说你说清楚,闷油瓶忽然伸手,在我的脖子后面按了一下,我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闷油瓶,我醒来之后。除了他留给我的鬼玉玺,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疯了一般地去找他,往缝隙的深处挤,发现那里竞然没有任何道路。之前我们出来的道路,竞然是封闭的。
我想起当时闷油瓶在里面爬行的时候。在我们面前消失了一下,难道当时他启动了什么,才有了我们后来的道路?
我在那个地方待了三天。直到暴风雪慢慢平息下来了,我才彻底绝望。
一路无话。
最后我回到了杭州。我行走在西湖边上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我回想之前经历的一切,想到了每一个人的结局,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回到了自己的铺子,恍如回到了当年,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我原来以为我做完这一切之后,还能剩下一些什么,没有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剩下来。
但是,我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停,我还必须走下去,因为还有一个十年。
雅儿来找我时她告诉我,她会和我一起等闷油瓶十年,到时候我们一起把小哥从青铜门里接出来。
原来闷油瓶把一切都告诉她,最后雅儿抱着我说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