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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长沙下

我和潘走前面,雅儿和黑眼镜走后面,刚转弯出去,忽然从路口的黑暗处出来一个人,一刀就砍在了潘子身后。

猝不及防之下,潘子一下翻出去几步,后背的血洒了一地,那个人回身立刻朝我扑了过来,手里是一柄砍刀,对着我的脖子就砍。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的雅儿就冲过把那人撞翻在地,他手里的砍刀也掉了。

雅儿直接坐在那个人身上拿着匕首刺进身体里,那人痛的直叫喊,看着身上小姑娘发狠的样子,也忘记挣扎。

此刻吴雅已经失去理智,她满脑子都是他敢砍潘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眼神非常恐怖。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黑眼镜上前抓住雅儿的手,潘子已经爬了起来。

雅儿回过头时,我吓一跳,我从未见过雅儿有这么吓人的眼神,在我和潘子眼中雅儿一直很乖张。

黑眼镜看到雅儿的眼神,皱下眉道:“吴雅”。

雅儿这才清醒过来,回头看我和潘子,随即闭上眼睛,当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又恢复了我和潘子眼中乖张的模样。

我和潘子看到雅儿变回来,二人互相看一眼,雅儿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变了,这让我和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黑眼镜把雅儿从那个人身上拉起来,躺在地下的那个人,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身上上的伤,连滚带爬的跑了。

我刚要开口问雅儿怎么样,她叫了我一声“三叔”。我立马闭嘴。

雅儿去扶潘子,潘子不让雅儿扶,“三小姐,这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潘子走过去把刚才逃跑的人的刀从地上拿起来,我们就看到他逃道黑暗里,走出了六七个人。他们这时二话不说,朝着我们扑了上来

黑眼镜把雅儿护在身后,潘子道:“瞎子,护好三小姐。”

黑眼镜没有回潘子的话,而是扭头看身后的雅儿:“小妹妹这次待在瞎子身后,刚才得事不想在发生一遍,那些人不值得你手上沾血。你要不听话我们的合作立马失效。”

雅儿对黑眼镜点头道:“哥哥我知道了。”

潘子的后背已经被血染红了,他抓着砍刀,轻声对我道:“不要跑,看着我,镇定。”

黑眼镜把雅儿交给我道:“三爷护好三小姐,这里交给潘子和我。”

我对黑眼镜点头,我的身上全是冷汗,没有说话,雅儿抓住我的手,就见潘子把刀一横道:“才七个人,王八邱舍不得出钱吗?”

黑眼镜拿出匕首,在手里把玩着,你们是一起死还是一个一个死?

“王八邱?”我看着那些人,忽然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这些可能是王八邱派来灭口的,那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的眼线真的这么厉害?

那些人的表情,冷得无法理解,看到黑眼镜时才皱起眉头。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散发出的那种感觉,忽然让我非常害怕,即使在斗里,遇到那些奇怪的东西,我也没有这种害怕感。

我想到以前我还是小三爷时邱叔的样子,他还偷偷塞给我零花钱,我一下子觉得人可以很势利,但应该有底线!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这就是人心吗?我看着潘子后背的血,那道刀痕让我觉得无比的目眩。

潘子砍翻了二个人后,黑眼镜也解决掉三个人还剩一个人立即跑了。

他看了我一眼,靠在墙上喘气,道:“王八邱是商人,这种事情不专业,要耍狠的,靠这种人是不行的。”

我苦笑,问他要不要紧,立马上去扶他,他摇头,让我别过来:“大老板扶着被砍的伙计,那就是没落了,我没事。

雅儿去扶他,“潘子我们去医院。”

三小姐我不要紧。说着指了指另一边,我发现又出来几人,“他们肯定还有一半的钱没到手,非得弄死我们才行,多备几个人还想找机会偷袭。”

“那怎么办?”我看着那个方向,“你这样会失血休克的。”

“不会,老子失什么都会休克,就是不会失血休克。”潘子道。

雅儿扶着他站了起来,我和雅儿看到后面的墙上全是血迹,“走,我们就追着他们走。”

雅儿拉着他不让走,“潘子我们去医院,这里留给哥哥就行了,我求求你,去医院好不好?”

潘子虚弱的摇头道:“三小姐,我不留在三爷身边不行,没有说服力。”

雅儿没有办法,黑眼镜捏下雅儿的肩膀道:“小妹妹别拖延时间,速战速决潘子才能去医院。”雅儿没办法只好点头。”

黑眼镜道:“三爷,你跟在我后面,潘子让小妹妹照顾。”我对黑眼镜点头。

雅儿扶着潘子走了几步他停了停,我发现他的表情有点痛苦,但是他皱了皱眉头,没有做声。

雅儿也是一脸痛苦,我知道她在心疼潘子。

我们二前二后向那几个伙计走去,黑眼镜横着砍刀,把刀刮在墙壁上,一路刮了过去。这是打架斗殴最下等的恐吓方式。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那几个小鬼就这么被黑眼镜逼得一直退到大路边上,此刻潘子的血把他的裤子都弄湿了。

黑眼镜冷笑着放下刀,看那几个小鬼还没有逃走,而是直直地看着我们,又看到我们身后潘子的样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我们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但是,举目望去,我暗叫不好,这个地段要打上车比在杭州还难。

我忽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我们被别人砍了,然后我们在虚张声势,撑到了大路边,却打不到车。也不知道是不是黑眼镜拿着刀的原因。

眼看潘子被雅儿扶着靠在树上,马上体力不支了,我非常焦虑,想到刚才潘子说的这是不专业的手段。

难道三叔不在了,我们就会被这种不专业的手段逼成这样吗?

那几个人渐渐靠了过来,黑眼镜拿着砍刀就要动手,我忽然很想打电话去报警,但那一刹,我忽然想起了潘子的话:“有些事情你是扛不住的。”

我一直以为他所谓的扛不住是来自于各方面的巨大压力,没有想到,扛不住是这个样子。

这么没有美感,这么赤裸,眼看自己的好朋友快不行了,还要假装镇定,又不能选择逃跑,不能选择其他帮助,只能在他们的游戏规则之下死扛。

我的手在口袋里捏成了拳头,黑眼镜能不能解决掉这些人?保护雅儿和潘子?

这时候,我忽然看到对面那几个小子一阵欢呼,接着从另一边的道路上又冲出来十几个人,所有人都拿着砍刀。

两帮人一对话,立即就看向我们,领头的一挥手,迅速向我们逼过来。我心一凉,竟然还有人!

被雅儿扶着的潘子猛地站了起来,骂了一声道:“哟呵,是南城的小皮匠,王八邱消息挺灵通的啊,知道我和他的过节,三爷,你往后靠靠,别弄脏了衣服。”说着和黑眼镜二个人向他们走了过去。

但是没走几步,对面的人却停了下来,都看着我们身后。

我看见他们的表情很尴尬,潘子也觉得奇怪,停下来回头看,黑眼镜却笑着欢的样子,看我们身后,我看雅儿脸上也露出笑容。

我回头看到,我身后路边的几辆车,车门陆续打开。

走出来好多人,霍秀秀走在最前头,穿着一身休闲装蹦蹦跳跳地上来,勾住我的手对我道:“三叔,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随即看我身后的雅儿,你怎么还在这里?”问完又抬头看黑眼镜。

没等我和雅儿说话,我看到另一边小花穿着西装和他标志性的粉红衬衫,一边发着短信一边也走到我面前,头也不抬地发完了,才看看对面的人,说道:“送三爷去‘老地方’,遇到王八邱,直接打死,算我的。”

不管是人数还是声势,我们这一边都是绝对的优势,对面的人立即瓦解。

小花看着退后四散而跑的人,把手机揣入自己怀里,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一些人追了上去。

雅儿走过来说:“小花哥哥,潘子伤很严重必须去医院。”

小花看着雅儿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道:“你怎么又参合进来了?”

黑眼镜走过来:“花儿爷。”

小花看着黑眼镜皱下眉,没有理会他:“雅儿你别担心,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秀秀过来拉着雅儿的手,雅儿叫了句:“秀秀姐。”

我看见四周好多行人远远地看着我们这边,觉得这样目标太大了,就对小花道:“算了。”

潘子走了回来,道:“花爷做得对,这些人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这样其他人再想找人来暗算我们,对方接生意的时候想到前人的下场,就得好好考虑考虑了。”说着看向小花:“花爷,又欠你一个人情。”

“扛得住吗?”小花问他。

潘子点头,小花指了指后面:“上车。说完看向我就笑:“三爷,走一个。”

我心中暗骂,他妈的,你特地设计,就是来看我出这个洋相的吗?一边正了正形,跟着他们上了车。

小花开车,我坐在前座,雅儿和黑眼镜坐在中间,秀秀和潘子在后座,秀秀开始给潘子处理伤口。

雅儿满眼心疼看着秀秀给潘子处理伤口,一时间满车的血腥味,潘子道:“对不住了,丫头,又把你们的车弄脏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跟着三爷,这种场面还少吗?在一个你和雅儿是什么关系?我是她姐姐,这些我应该的。”

“秀秀姐谢谢你。”“雅儿别和我客气。”

小花回头问:“瞎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黑眼镜笑道:“花儿爷是小妹妹雇我当保镖,保护小三爷和潘子。”

秀秀奇怪道:“雅儿怎么会请你当保镖?你看潘子这伤,你怎么保护的?”

黑眼镜回个冷笑。

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帮我了?”

小花没回答,而是看了看我:“活儿不错,那丫头果然值那个钱。”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个给我戴面具的丫头,下意识摸了一下脸,说道:“你不是说,这张脸是你唯一能帮我的,怎么现在又来了长沙?”

“我不是为了你来的。”小花道,“我是为了三爷来的,现在不是我帮你,是你在帮我。”

我心中奇怪,潘子在边上道:“花爷是我叫来的。”

我回头看潘子,他就说,他昨天对所有和三叔有业务来往、关系还不错的人,或者是以前的朋友,都发了消息,说是三叔这里出了一个“大海货”,也就是无法估价的非常珍贵的东西,让所有人都过来看货。

这是一种声势,我们现在只有两个人,我没有把黑眼镜和雅儿算在里面。

就算租辆豪车,看上去也非常寒酸。以前三叔就算一个人,因为气势在,走在道上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带着风来的。

但是三叔出事之后,各种混乱下,这股气已经散掉了。

他下面那些小盘口的伙计,杀来杀去,杀气被提了起来,他们会有一种错觉,就是自己的气已经能压过三叔了。

现在,我们需要在声势上把他们重新压下去,要让他们在看到三叔的那一刹那,就发现自己的杀气只是一种错觉。人只要第一口气被压住,后面再横也横不起来。

“我在北京一团乱麻,要没有那个短信,我就得被困在北京。”小花道,“看了短信,我就知道你真的做了选择,我也有了借口可以过来。”

我看着他身后的人,问他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直接从这些人里挑人出来夹喇嘛。他不是还挺拉风的吗?

小花看了看后视镜道:“霍家老太的事情,我还瞒着,没敢说出去,但是霍家已经开始乱了,她的几个儿子非常难弄,现在他们就等着让我给个交代,告诉他们奶奶去哪儿了。”

霍家老太和小花一起出去夹喇嘛,现在霍家老太一行人都没回来,他回来了,我立即明白了他所谓的困境。

几个儿子,肯定会有家产的问题,一方面要一致对外;另一方面又要比谁对奶奶更重视,他们质问小花的严厉度就是表现自己孝顺的指标,解家和霍家本来关系就很微妙,现在这么一来,一定演变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我要是离开北京,我们两家可能会打起来,给第三方机会。北京的圈子太乱了,琉璃孙被你们一闹,也盯着我们讨说法,新月饭店的人更是麻烦。”

小花道,“你们的屁股一直没擦干净,霍家一内乱,前债后债一起还。我突然有点后悔认雅儿做妹妹,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你。”

雅儿对着小花说道:“小花哥哥对不起。”

“雅儿,小花哥哥他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秀秀道

小花回头笑道:“雅儿,哥哥逗你呢!”

我担心道,那你现在过来……“岂不是也会出事?”

“不要紧。”小花道,“霍家的人也来了,这种大事,谁都不会错过,三爷的信用一直很好。”

霍秀秀就在后边道:“嘿嘿,不然我怎么会在这儿,也不能见到你们。”

小花继续道:“我也没法借人给你,所有人都被盯着,我一动一夹喇嘛,立刻就会出事。这件事上,我比你还被动。”

我回头看了一眼潘子,他的背上全是云南白药,血好像是止住了,但他面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雅儿担忧的看着他,见我和雅儿看他,道:“没事。三爷,三小姐你们别担心。

我叹了口气,也就是潘子,这个时候还能扛。

在车上我问:“雅儿,你看小花和秀秀都来了,这下你可以放心我和潘子。你让黑眼镜送你回杭州。”

小花道:“雅儿,你让瞎子送你回杭州,长沙现在不安全。”

秀秀道:“雅儿,你快点和黑眼镜回杭州。”

潘子虚弱道:“三小姐,你就听他们的跟瞎子回杭州,这里有我们就行。”

雅儿沉默一会:“小花哥哥,秀秀姐,潘子,小邪哥哥,我回杭州可以,我一个人回去,让哥哥留在这里保护潘子和小邪哥哥。”

我还没有开口,小花和黑眼镜二人同时说,“不行雅儿(小妹妹)。”

潘子道:“三小姐,外面的人已经知道你在长沙,你一个人回去非常危险,必须让瞎子送你回去。”

黑眼镜看着雅儿等着她的回答。雅儿考虑一会说:“那好吧,我和哥哥回杭州。”

我们几人松了一口气,雅儿终于肯回杭州了。

小花对黑眼镜道:“瞎子把雅儿安全送回杭州。”

“对黑眼镜你要不把雅儿安全送回杭州,你眼镜店的铺子我就给你收回去。”

潘子道:“瞎子,三小姐拜托你了。”

我最后才开口:“雅儿,你回到杭州后不要在来长沙,哥哥答应你一定把小哥和胖子还有霍老太太从张家古楼带回来。”

“嗯,小邪哥哥,我相信你。”

小花把车停下来,让后面的一辆车送雅儿和黑眼镜去机场,雅儿不舍的看着潘子和我,最后和黑眼镜离开。

小花的车绕过一个路口,我发现到了一条大马路边的茶馆外。

这个茶馆很不起眼,但茶馆外面非常热闹,聚集了好多人。

小花看了一眼潘子:“人还不少,看来都作了准备。”

潘子揉了揉脸,说道:“三爷,准备了,咱们得让他们屁滚尿流。”

我看着那些人,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小花靠边停车看着前后,车里等其他人都下了车,就对我道:“走!”

我们六个人同时下车,小花手插在口袋里和潘子走在我们前面,秀秀贴上来挽住我的手,茶馆外的人群马上乱了起来,无数的声音骚动。

“三爷来了!”“真的是三爷!还有无数人叫了起来。

我们面无表情地往茶馆里走,所有的人都自动分成两排,我看见他们惊恐畏惧的脸,忽然有了一股快感,腰板不由得挺了起来,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想挂出冷笑。

这间茶馆,进门的时候觉得很陌生,走进去上了楼,我发现记忆里依稀还有点印象,之前似乎也来过几次,而且也是和三叔这些盘口的伙计,不过当时我年纪很小,只记得房间里经常满屋子的烟味。

大人在房间里打麻将大笑,而我被老爸带着,叫几个人拿了压岁钱就走。

打死也想不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我会以这样的面目再次经历。

茶馆的二楼,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包间,但是和之前大闹过的新月饭店不同,里面的装饰差多了,很多都是用竹子做的隔墙,刷了很多遍漆,呈现出一种油竹的颜色,枯黄泛白,帷帐靠近了能闻到一股香烟的味道,也不知多少年没有换过了,陈年的烟味清洗不掉。

潘子在前头,引我到了走廊尽头的包间,撩开帷帐进去,空间很大,但里面只有一张红木桌子,方方正正地摆在屋子中间,两边摆着六张嵌着盘龙丝绸靠垫的椅子,后面就是窗户,能看到楼下的景象。

我瞥了一眼,等下要是被戳穿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逃跑。

我向下一眼看去心就凉了,下面熙熙攘攘全是人,都是各盘口一起跟来的,路两边停满了车,什么类型的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卖春运的火车票,跳下去估计怎么都跑不开。

红木桌子上摆着一套茶具,小花上去撤掉了五张椅子,只让我落座,其他五张桌子都被拉到靠墙,潘子一下就坐了下去,开始抽烟。

我看着他的手在发抖,心里直发紧,不知道他还扛不扛得住。

我不敢发问,只得摸着桌子的面,装作有些怀念和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边的秀秀开始泡功夫茶给我,她的方法很特别,解开了自己的团子头发髻,把发簪先用茶水洗涤了,然后用发簪搅拌茶叶。

我看着她的动作,一边祈祷她今天早上洗了头,一边就发现她发簪的材料很奇怪,像是一种淡色的翡翠,又像是一种骨头。上面雕着极其细致的花纹,一定有来头。

泡好的茶水,我闻着感觉应该是碧螺春,但是,同时又有一种我很熟悉却想不起来的香味混在里面。喝了一口,味道非常不错,有一股凝神的感觉。

我被刚才茶馆门口的场面吓蒙了,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其实让我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

虽然心跳不快,人也不是很紧张,但我所有的感觉都是迟钝的、麻木的,一直到这口茶喝下去,所有飘忽的感觉才全部都收了回来,我的思路开始清晰,却又开始紧张了。

我们进来的同时,外面也跟进来一大批人,现在都不在帷幔外面,显然到其他包厢去了,我听不到一丝交谈的声音,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也许是发现我的表情不对,小花摆了摆手让我别急,自己则和几个手下低声说些什么,到了关键的地方,基本上只是手势,连嘴巴都不用动。

我只好耐心地等着,深呼吸稳住自己的心神。

秀秀按住了我的手表示安慰,我心里却更加焦虑,如果秀秀都看出我心神不宁,那其他人肯定也能看出来,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

好不容易小花和手下讲完了事情,他才开始理会我,他把帷幔放下,到我身后拉上窗帘。

整个房间暗了下来,他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道:“王八邱没来,看来知道事情有变,采取了以退为进的办法,不过外面肯定有他的眼线,情况不对他肯定会带人出现,外面的人看王八邱敢不来,也是蠢蠢欲动,情况对我们不利,我看要准备下狠手。”

“那……”我刚想问他,他立即做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拿出他的手机给我看。

我看到他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还未发出的短信,他用这个功能作为写字板,上面写的字是:隔壁至少有三个耳力极好的人,轻声也没用,刚才的话前半部分是真的,后面是说给他们听的。你只管演你的,其他我们来搞定。

我点头,他立即把屏幕上的字删掉,手指的速度极快,接着就给潘子打了个眼色。

潘子脸色苍白,但还是点头,就听他喊了一嗓子:“各位爷,三爷请,交东西了。”

声音一落,边上所有的包厢里都响起了椅子拉动的声音,一片混乱。片刻之后,就看到帷帐一撩起,各路牛鬼蛇神一个接一个走了进来。很快这小小的包间里就站满了人。

之前的混乱中,我只是依稀对他们有一个印象,我心中一直有个错误的预判,就是老大应该是其中长得最凶恶的那些。如今仔细观瞧,进来的高矮胖瘦、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但是都长得非常普通,很不起眼。

有些年长的人确实我还面熟,也有些人很年轻。总体来说,这些人即便想特意记住都相当困难。

我想起三叔和我说过:在地里办事情的人,长得再怎么歪瓜裂枣,看一眼一辈子忘不了都没关系,但是在人堆里混的出货伙计,最好是哪儿都能看见的那种人。从死人手里拿东西方便,从活人手里拿钱最难。

小花的手下把潘子身边的四把椅子搬过来,这是给四个大盘口坐的,三叔的体系非常分明,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

当然,现在的整个盘口运营,国内的富豪和收藏家已经是外国走私商的劲敌,这也是各地地方性古董交易市场空前繁盛的原因。

这也能理解,三叔在长沙和杭州,霍家和小花在北京(北平)的产业关系,吴家和解家联姻的各种潜在目的。

从大体结构上来看,三叔在长沙的所有盘口,主要负责两个业务,一个是下地拿货,另一个是分销。

下地拿货的盘口,我们一般叫做“喇嘛盘”,分销的盘口,叫做“马盘”。

这个体系的运作方式是这样的:

三叔这样的人,被称为“铁筷子”,是产业链的剥削者,他们垄断着最好的资源,包括古墓的信息、探墓的知识、冥器的鉴定。

这些“铁筷子”把自己掌握的古墓的位置、朝代信息,交给下面的“喇嘛盘”,就是俗称的夹喇嘛。这时候“铁筷子”会出一个“筷子头”,带着信息,领着“喇嘛盘”里夹来的喇嘛们,一起下。

地取货。潘子就是三叔手下很有名的“筷子头”。

同时,喇嘛盘会有熟悉的马盘,早就等候在一边,在东西刚出锅,还没“凉”下来时,马盘就联系好了买家、路线,之后就在当地直接交易,东西一凉马盘直接拿走。整个盗墓活动就结束了。

这种体系,速度极快,只要不抓现行,死的只会是马盘,铁筷子和喇嘛盘不会受到任何牵连。为什么盗墓活动屡禁不止就是这个原因。而对于铁筷子和喇嘛盘来说,马盘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死几个就死几个。

三叔的分销马盘数量众多,来到这所房间的,只是大头中的大头,最让三叔忌惮的,是四个下地的喇嘛盘。如今能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那四个人。

吴雅做在飞机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她心里很害怕和烦躁,不知道回到杭州怎么说服二叔,让她跟着一起去张家古楼,如果二叔不同意怎么办?

如果哥哥救不了潘子怎么办?想到这些就害怕的发抖,“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能错过,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黑眼镜望着发呆的吴雅:“小妹妹,你这次怎么这么听话回杭州?”

吴雅回头看黑眼镜,黑眼镜这才看到她眼里害怕和恐慌的神色。

黑眼镜眉头一皱,“小妹妹你怎么了?”

吴雅颤抖的说:“哥哥,我好怕好怕,我好怕救不了他,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救不了他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好怕,我不要他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他,我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我当初救不了三叔,我……可我想救他啊!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我救不了三叔的痛,我承受不起了。”吴雅泪水落下来,她真的好害怕。

黑眼镜把吴雅拉在怀里轻拍后背:“小妹妹你口中的他指着是哑巴?”吴雅摇头。

“潘子?”恩。

黑眼镜低头望着怀里哭泣的人,有些疑惑,“为什么吴雅一定认为潘子会死?她又怎么知道潘子会死,好像她救不了他?

想起之前吴雅拿奋不顾身把砍潘子的人,扑倒在地,拿着匕首刺杀那个人一幕。黑眼镜把吴雅从怀里拉出来,拿手为她擦掉眼泪:“小妹妹,瞎子像你保证,一定不会让潘子出事。”

吴雅这才停止哭泣,带着泪水看黑眼镜。

“你这句哥哥不是白叫的,瞎子像你保证,潘子一定不会有事。”

这一刻吴雅非常感动,看着黑眼镜:“哥哥你……带着泪水对黑眼镜露出微笑,哥哥能遇见你真好。”

黑眼镜也笑:“哦豁,小妹妹你现在才知道瞎子的好?瞎子伤心,以为瞎子在你心里是大好人的形象。”

吴雅笑的更欢:“哥哥你……你那里看起来像好人,不信你在飞机上随便拉一个问问,你看起来像好人吗?”

黑眼镜还真拉个人问问他像好人吗?给那个人吓得不敢说话。

吴雅笑到肚子痛,黑眼镜却不以为然,“啧啧啧,这些凡人不懂瞎子的魅力。”

吴雅发现只要她和黑眼镜在一起,心里在多的烦恼都忘的干干净净。

最后吴雅不笑了,抓住黑眼镜的手认真道:“哥哥你是个好人,非常非常好的人。”

黑眼镜原本带着笑容瞬间没了,道:“小妹妹,你刚才除了害怕潘子出事,你还害怕什么?”

吴雅松开黑眼镜的手,“哥哥,我怕二叔。”

“你二叔?”

“哥哥这次我必须跟着你们一起去张家古楼。”

虽然黑眼镜答应她不会让潘子出事,可是她还是不放心,她必须亲自跟过去,她还要救云彩。”

“吴雅,我已答应护潘子安全,张家古楼你不能去。”

吴雅摇头道:“哥哥你们谁也阻止不了我,哪怕把我关起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会去。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你们不让我……我也没有必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吴雅你必须去?”

“是哥哥,你不要阻拦我。”

黑眼镜笑道:“小妹妹如果你这个样子让哑巴看到,你猜他会不会心痛?”

吴雅摇头,心里想“如今我不在乎这些,小哥……小哥以后就让小邪哥哥陪着他吧。我原本来到这里是为了小哥,如今发现我是为了三叔,阿宁,虽然我没能改变。现在我是为了云彩,潘子。”

黑眼镜伸手掐吴雅的脸,吴雅这次没有伸手制止掐她的脸,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最后黑眼镜觉得没趣松开吴雅的脸:“我会帮你说服二爷,有条件。”

吴雅面色一喜,如果哥哥能帮忙说服二叔,那成功的几率就是百分之九十。“哥哥什么条件你说。”

“等这事完了,你要把你所隐瞒的,都一五一十全盘告诉瞎子。”

吴雅考虑一下,还不知道救下云彩我还能活下去吗?就算活下来了,这事也结束了,告诉哥哥也无妨。“好哥哥我答应你,我会全部告诉你,都是实话。”

“成小妹妹,等你二叔同意你下墓,到时候到了那里一切都要听瞎子的。”

好哥哥。

小妹妹你休息一下,等到了杭州我叫你。

可能心里的烦恼和担忧解决了,吴雅也觉得累了,闭上眼睛靠在黑眼睛肩膀睡着了。

前段时间,三叔不在,马盘早就不往上交钱,如今三叔回来,眼看着前些时候弄进腰包的钱要吐出来,最不愿意的就是他们。

四个下地的盘口依照次序坐下,长相气度我这里不表,因为之后的事情和他们关系不大,小花在搬椅子的时候,安排好了顺序,我只是一一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之后七个分销商也被小花拉扯着站好。

我瞄了一眼这些人,心中就开始默背之前潘子给我的口诀,把这些人和潘子跟我说的名字一一对应起来。

除去四个坐着的,有几个人潘子让我特别留意,一个是最左边的大个子,穿着胶黄色的T恤、西裤和套鞋,看着神似菜市场杀鱼的小贩;一个是最右边的一个中年妇女,有点胖,穿得倒是非常体面。

看得出年轻时应该颇有一些姿色;还有是一个少妇模样的姑娘,看气质应该三十多了,但是保养得非常好,身材皮肤俱佳,扎着马尾,显得很干练的样子。

这三个人,鱼贩子是王八邱的死党,两个人一起打拼出来的,两个人一起给三叔收了,绝对是同进同退,这个人一定就是王八邱在这里的内应。对于这个人,潘子说耍什么手段都没有用,直接放弃就可以了。

那个中年妇女,则是王八邱的姘头,当然潘子也不知道是否有真感情,只知道这个胖女人异常泼辣,除了三叔这种软硬不吃的家伙,基本上长沙这一行里没有人能吃得消她。

王八邱和她在一起,应该有一定政治联姻的考虑,因为王八邱管的盘口和这个中年妇女的盘口,是几乎相邻的两个村子,王八邱经营能力很强,而这个中年妇女擅长打关系,两个人在一起,能够互相出力,这也可能是王八邱敢率先反三叔的原因。

这几年两个人在一起,可能暗中赚了不少。

对于这个中年妇女,潘子的意思是小心为上,静观其变。这行里的女人,绝对比男人精明,只要不是爱王八邱爱得死心塌地,那她最后站在哪一边是很难说的。

而那个少妇模样的姑娘,我看着十分顺眼,却是最麻烦的一个。因为,她很可能和三叔之前有过一段那种关系。

潘子并不敢肯定,直说这女孩入行之后发展得非常快,从一个清水塘(长沙的古董街)小铺子的铺主,一直到和三叔合作做盘口生意,总共才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若不是有业内的大佬在背后扶持是不可能的,而这女孩行事非常低调,看不出什么过人的地方。所以很多人都猜,这姑娘可能是三叔的女人。

我看着那姑娘,很难判断,我之前一直认为三叔是喜欢文锦的,但是文锦说三叔是解连环假扮的,那么喜欢文锦也可能是假装的。

如果是这样,这么多年,有几个姑娘陪着倒是正常,一来男人独居总有扛不住的时候,二来三叔枭雄本色,纯爷们儿又有钱,自己不找也会有人贴上来。

假设,这姑娘是三叔的女人,那事情就大条了,床笫之间的生活没有距离,三叔身上的细节定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而举手投足的姿势习惯女人更是了解。要是露出破绽,她必然会发现。

而且,即使她发现不了,她和三叔之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一旦和她独处,问上一两句,我声音又不像,答案也不知道,更是无所遁形。

入门之后,我就看到她的视线在我身上打量,确实和其他人的感觉不同,不知道是否我的心理作用,我只得把目光死死盯住那个鱼贩,努力表现出抑制杀意的感觉,让她觉得我现在没空理她,心里只想杀掉这个鱼贩。

队伍中,还有之前和王八邱一起跟我们吃饭的几个人,我一一对应了一遍,感觉差不多了,才喝了一口茶为暗号,让小花继续。

小花看我一眼,便开口对其他人说道:“各位,相信各位这段时间都很纳闷,三爷怎么这么久没有出现,市面上也多是风言风语,在这里知会大家一声。

那些都是谣传,三爷前年查出身体抱恙,最近嗓子动了个小手术,一直在休养而已,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就在这时候胡说八道,这不三爷就出来给你们看看,别听风就是雨。”

“哎哟,那三爷现在没事吧?”下面有个长得特别忠厚老实,忠厚老实到看着就可恶的地中海说道,“我说呢,外面都是小人在传,兄弟们这里可从来没相信过,是吧?”他就对边上的人道。边上那个人尴尬地点头。

小花继续道:“三爷身体没问题,只是还不太讲得出话来,潘哥也受了伤,所以见谅,这一次就由我来替三爷说话,咱们这么熟了,就不自我介绍了,各位没什么意见咱们就开始。

别耽误三爷休息,速战速决吧。”说着就对那个鱼贩道:“老六,杵着干吗?老规矩啊,你先来。”

“来什么来?怕是三爷早忘了我们这帮兄弟,生病?生病也不打个招呼,说走就走,下面的兄弟问上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鱼贩道,他的声音非常细,和他的身材落差极大。“好嘛,现在回来了,一句话也没交代,先查账本,您知道,老六我是走场子的,昨天回来一身泥,整不了账本,对不住了三爷,您下一位,今天我空手来的。”

给我吃下马威啊!我心说,果然如此,潘子把这个人放在第一个,就是看他的态度如何,从他的态度就可以得知王八邱的态度,也能知道他们到底准备到哪一步了。

不过,刚才这种口气,介于嚣张和抱怨之间,我听着就松了口气,看样子,王八邱只是在试探。

他话一说,其他人就都互相看,也不敢赞同,也没有反对。小花说道:“老六,多日不见,娘娘腔没变,脾气见长,你这是老娘儿们抱怨老头子不回家,你他妈害不害臊。”

说完下面的人立即爆笑起来,鱼贩却不为所动,说道:“笑,笑,你们继续笑,老子就没账。”

说着对小花道:“花爷,要比身段谁也比不上您,娘娘腔那是我娘胎里带出来的,也没您练得好听,您就别管这档子事了,这儿是吴家的场子,您站边上我都觉得您不是改姓了,赶紧的,下一位。”

听完小花就失笑了,显然是没想到这家伙还给顶回来了,一下靠到桌上道:“吴家解家铁板上的亲戚,这一次三爷的病很凶险,要说了长沙外面的那些大佬知道了,兴许就闹进来了,三爷不说,有什么问题?那是为了你们好!”

鱼贩果然也笑,但丝毫不憷:“三爷不说那些人就不闹了?陈皮那个老不死的半年前弄死了六个兄弟,我找不到人做主啊!三爷,那些是兄弟啊!

没您的话我不敢和陈皮对着干,兄弟白死啊?我把话撂下,三爷,您这么折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兄弟们可吃不消,你行行好,真身体不好不想管我们,那就别管了,否则,兄弟们没法混了。”

话说完,小花刚想接话,另一边的中年妇女也说话了:“就是,三爷,老六说得对,这几个月,你没在,你知道兄弟们多惨,我那盘口差点就没了,要不是这坐着的四位扛着,长沙可就没您三爷的事了,您回来,也得给我们个交代,下面的兄弟要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说完,底下人就都在点头,坐着的四个其中的一位道:“三爷,他们两个什么心思我明白,不过,阿红这娘儿们有一句说对了,这段时间确实兄弟们损失很大,这话怎么对兄弟们说,您得好好想想。我个人不相信三爷您是那种有点小病就吓得连知会我们一声都不肯的人。”

我瞄向那个被称为阿红的中年妇女,心说这一唱一和,说的话点都很到位,三叔这段时间忙于寻找谜题,肯定疏忽了很多生意,这些积怨应该早就有了,如今只是爆发了而已。

而且,这些话在理,在中国,理大过天,我又不能无视,只得咧嘴笑笑,想了想,忽然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回答,就低头在纸上写了一行字。

小花本来想自己说,但看了一眼我的纸,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写出这样的回答,转头道:“三爷问你们,陈皮阿四现在在哪里?”

下面的人东看看西看看,有人低声道:“最近消停了很多。”

我继续在纸上写,小花看着就冷笑着对他们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消停?”

这下没人再说话了,小花道:“三爷说了,你们以后再也见不到陈皮阿四了,他知道底下有些人和四阿公私交也不错,不过很遗憾,四阿公不会再回来了。”

有几个人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毫无血色,我心中冷笑,陈皮阿四的结局,恐怕整个世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也知道他在三叔走了之后,对三叔的地盘进行过蚕食,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肯定回不来了。这么说,是暗示他们,陈皮阿四也许是被我干掉了。

“各人做事有自己的方法,三爷的方法就是一劳永逸,再无后患,要做就做狠的,你们是知道的。”小花道,“这个理由好吧,当时三爷知道自己要动手术,就猜到四阿公会乘机来消遣我们。

这手术凶险,为防万一三爷将计就计,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不对你们说,是因为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现在,我们少了几个兄弟是伤心,但是值得,接下来,四阿公的那些盘口,我想兄弟们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干了。”

下面一阵骚动,那个地中海道:“三爷,您是说,咱们可以到四阿公的盘口上去……”

“这不合规矩啊,三爷,我们想是想,但是弄不好人家不肯啊。”另一个坐着的道。

我继续写着,小花念着:“总有人不肯,但四阿公不会回来了,三爷不接手,总有人接手,何必便宜外省人呢?对吧,三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三爷让你们做了,那就是早就盘算好了,你们做就是了。”

“得!得!得!”地中海咧嘴就笑,“妈的,和老不死的抢生意多少年,终于有这一天了,常德归我,你们别和我抢啊。”

“哎!”其他三个立即跳了起来,“轮不到你挑,最好的地方你就这么挑走了,靠嘴快?”

“我不靠嘴快,我靠的是忠心,三爷当然把最好的地方给我。你们账都没搞清楚呢,一边待着去。”

“账……”几个人为之语塞,其中一个立即道,“不行,再怎么样也不行,常德不能让你,我们——我们听三爷的,三爷说怎么分就怎么分。”说着全看向我。

我心中一笑,这是我没想到的效果,没想到这话这么管用。

正想着怎么打发他们,忽然就见那鱼贩冷笑了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呸了一口:“三爷,你太狠了,四阿公是消遣我们没错,但你不能把兄弟们当幌子。你得让我们有防备啊!

这么说,这些被弄死的兄弟,是您一开始就打算丢掉了,你们这些喇嘛盘好了,我们马盘累死累活,坐牢的是我们,被枪毙的也是我们,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你们抢地盘,死的全是我们的人!”

我看着他,他说完看着其他人,但是这一次,连那中年妇女也没接话。

这一行是功利的,其他马盘都没有王八邱那么大的财力,不想得罪财神爷四个喇嘛盘口。中年妇女显然比鱼贩早意识到了这一点。

鱼贩看着四周一片安静,不由就有些慌了:“好嘛,一群没出息的,给别人当一辈子炮灰吧。老子不干了,反正我没账,三爷,我先走!”说着转身就要走。

我一看,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鱼贩这么硬。本来我还以为至少得等到查了账本才会有这一步,没想到这家伙上来一看形势不对立即就要走。

我心中一动,暗说糟糕,这是有后招啊!他一看在这场合反不了了,离开准备来硬的?

想到王八邱早上就暗算了我们,我就觉得很有可能,抬眼看去,就见那中年妇女立即往外靠,似乎想追过去。

要真来硬的,那就是大事了,小花带的人不多,我手下更是没人,王八邱要真带人冲了这里,我们没胜算的。

正想着立即阻止他,可是不知道怎么说,急火就上来了。小花显然和我想的一样,立刻叫道:“老六,交了账本再走,没账本不准走!”

那鱼贩根本不听,还是往外挤。

就在这时,他要出去的一刹那,潘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立即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在那一瞬间,竟然所有的人,顿时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交头接耳的声音都消失了。现场静得吓人,连那鱼贩一下也停住了,回头看向潘子。

我看着这情形,无比的惊讶,几乎忍不住,只得立即喝茶,用茶杯挡住我的脸,同时吸了口气,才控制住脸部的表情。

再次看向场内,就见潘子站起来之后,看也没看其他人,而是摇摇晃晃地吸了几口气,转头向鱼贩走了过去。

所有人都没有动,都戒备地看着他,鱼贩忽然就有些胆怯,说道:“姓潘的,你想干吗?兄弟们都看着呢,你要是动手,咱们可就撕破脸了,你他妈别后悔!”

潘子一脸的轻蔑,根本不理会,鱼贩开始叫:“阿烂,阿邦,带……”

还没说完,潘子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把扣住他来推的手,一拧,把他整个人拧得翻了过去。

鱼贩疼得大叫,同时就听到外面立即有骚动的声音,有几个人往这里跑了过来。潘子也不理,把手一伸,从他裤袋后袋里抽出了一个本子,就往后一递。

小花上来接过来,翻了翻,道:“不是有账本吗,哎呀,老六你太调皮了。”

“那是我……哎呀呀!”鱼贩刚想说话,潘子一用劲,他立即惨叫起来。接着潘子就看向鱼贩边上的人,那个人也看了看他,一脸惊讶。

“看着我干吗?交东西上去,也要我动手吗?”潘子瞪了一眼,那个人立即反应了过来,马上转身向小花递上本子:“花爷,到五月份,全在。”

接着,所有人都动了,每个人争先恐后地拿账本递给小花。

潘子这才放开哇哇叫的鱼贩,此时那几个阿烂才赶到,看到老板吃亏就想往前冲,一下被鱼贩拦住了,鱼贩揉着胳臂,脸色红白交替。

潘子看着鱼贩,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冷冷道:“老子被人砍了一刀,背很疼,我长话短说。”

他咳嗽了一下,“今天,三爷没说走之前,谁也不准走,我眼睛看不清楚,平日里谁熟谁陌生今天也没精力分辨了,谁要敢早走,我当场就弄死他。”

看着小花拿了一堆账本回到桌子边,他显然极其愤怒,但是一点也没有办法。

另一边中年妇女和身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也递上了账本,显得十分无奈。

潘子还是看也不看,转头走了回去,点上烟,有点摇摇晃晃,重新坐了回去。

我看着潘子,潘子没有看我,只是低头。我忽然对他肃然起敬。

潘子已经豁出去了,不是从刚才豁出去,从跟了三叔开始,他就已经豁出去了。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一定有无数的人,不相信那句“别顶嘴,会死的”,然后潘子一定以行动告诉了他们,不相信是错的。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发生了多少次,但是,从刚才潘子说了这句话之后,鱼贩没有半点的不信看来,我们很能知道一些东西。

潘子是一条恶犬,一条只有三爷才能拴住的恶犬,三爷并不可怕,但是三爷手下有个疯子,他不要命,不怕死,只听三爷的话。所以,不要得罪三爷。

相信无数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

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潘子的时候,他大大咧咧的,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他私人和三叔的交往中,就是一个听话的伙计,非常疼雅儿,还很好玩,和胖子互相看不惯,我完全没有想到,在三叔平日的日子里,他是这个样子的,我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对于三叔那么重要。

但是,哪张脸才是他真实的性情,是那个平日和胖子扯皮的潘子,还是那个在雅儿面前非常慈爱的潘子,还是现在这个修罗一样的混混?

我希望是前二者,即使像他说的,我戴上了这张面具之后,就会看到无数我之前看不到,或者不想看到的东西,我还是希望之前确认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

思忖着,我叹了一口气,不管下面的各种混乱,立即开始去看这些账本,同时活动手腕,准备开始表演三叔的绝技。

昨天一定是个不眠夜,呵呵。我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快感。

我翻账本的时候,还在账本堆里发现了一本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本电话本,在所有账本的最下面,是那个鱼贩交上来的(或者说是潘子抢上来的)账本。

我开始以为这是一本电话簿样式的账本,但是我打开之后,发现这真的就是一本电话簿,里面全是各种号码,完全没有账目。

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明白刚才的想法是错的。

潘子不知道鱼贩带了账本,这是一个局。

也就是说,潘子只是看到他口袋里有本子,用最快的手段抢过来给小花,小花立即谎称这是账本,其他的人一看,鱼贩嘴巴这么硬却还是带了账本,说明他同样忌讳三叔,妈的和之前他说的不一样啊?

立即觉得造反不靠谱,就墙头草倒向我们,等鱼贩反应过来,所有的账本都已经交了上来,鱼贩的计策已经失败了。

之前我虽然用陈皮阿四占了先机,但是看真本事还得看怎么处理这些账本把钱收上来。这是最实际的,既往不咎不是三叔的性格,别人会怀疑的。

也不知我的想法是否正确,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挑出了几本一定有问题的,就准备开演。但是第一步,不是飞账本,而是要表达剧烈的不满。

在导演潘子的安排中,这一步,要用一只烟灰缸砸他,表达对三叔不在这里的时候,主持工作的潘子的责备。于是我看着看着,忽然就猛地把一本账本合上,往桌子上一摔。

房间本来就鸦雀无声,一下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我,我顺手操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就朝潘子砸去。

按照剧本,潘子立即就会接着烟灰缸,之后我立即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把账本对应着一个一个拍到有问题的人的脸上,然后秀秀带着我离开,之后的事情,小花和潘子就会搞定。

潘子算过,如果计划顺利,三叔不在的时候少收的钱,基本上能回来大半,那是个大数目。

这一步做完之后,只要是在这整个过程中我没有被人戳穿,“三爷已经回来了”这个概念就会变成事实,以后我不用经常出现,只需要回杭州去,潘子就能慢慢把局面撑起来。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最要紧的两点是,我自己不能露出马脚,以及快速并合理地完成这些步骤,让别人觉得合理,不会觉得三爷有问题。这些人跟着三爷好几十年,对于他的畏惧已经是习惯了。

而现在就是重头戏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了。

昨晚练了很多次,我准头很好,我看着潘子就等他接住烟灰缸的一刹那,身上所有的气都提了起来。

然而,让我预料不到的情况出现了,那烟灰缸竟然打在了潘子的头上,他竟然没有伸手去接。

烟灰缸直接摔到地上摔得粉碎,我脑子一僵,心说潘子你竟然开小差。

这时就见潘子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摔倒在地上,人一动,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整张椅子上,竟然全是血。

人群立即大乱,我脑子嗡了一声,立即就站了起来,小花一下就从我面前走过,在那一刹那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乱,只得硬生生忍住,小花率先冲了过去。同时下面的人就炸了,一下全拥了过来。

伤口肯定是刚才扭鱼贩的时候裂开的,回来抽烟,是为了掩盖血腥味,他知道自己要顶不住了。

你他妈还真不要命,我心说,暗暗捏紧了拳头,心中忽然非常后悔,也许就不应该再去找他。好不容易他能从这行走出去,如今又来拼命,我太自私了。

小花探了探潘子的脉搏,立即把潘子扶了起来,对门外大叫,他带来的几个人马上赶过来,把潘子抬了出去。小花跟出去交代了几声,才走回来,西装上已经全是血。

其他人都被这场面吓得蒙掉了,谁也没有阻拦,我原以为鱼贩会在这个时候发难,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但是我看的眼神一直瞟向那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也看着他,两个人不停地交换眼神。

我用眼神问小花:怎么样?他来到我身后,低头在我耳边道:“伤口裂了,别担心,我的人把他送医院了,您快点完事,再去看他。”

说话的时候,同时拍了拍我,意思是:继续!

在事情出现问题的时候,人往往会有几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坚持,一个是立即就走,另一个是保持不动,小花用他的几个动作,约定作为三种情况的暗示。

我想着之前的计划,心中暗骂,看来之前三叔本身在这种情况下,是不理会潘子的,而是继续处理账本,如果我忽然离开,显然和三叔的性格不合,这会让人觉得三叔心里没有底了。

想着,我决定立即开始摔账本,然后迅速离开,于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一下子,骚乱的人全部把目光投向我,我起身冷笑着拿出第一本账本,刚想朝那个人脸上摔出去,忽然冷汗就下来了。

所有人的位置都乱了。潘子给我安排的那些人的位置,在刚才的变故间已经全部走乱了。我手里拿着账本已经有了摔的动作,一下子硬生生地收住,反手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小花看了我一眼,脸色就变了,他知道糟糕了。

因为,这个动作停顿了,之前我装作心情极度不好,不说话,然后砸了潘子,摔了账本,立即离开,别人会觉得我不说话是因为极度郁闷。

但现在我站了起来,却摔了一本账本在桌子上,一般来说,这是要说话的前兆。如果,我这样再不说话,那别人立即就会感觉到异样。

怎么办,怎么办?我脑子一下乱了,看着下面那些眼巴巴看着我、等我要说什么的人,我只能竭力忍住不说话,想着是不是立即离开,可能还有转机,别人会认为我忽然肚子痛了。

几乎就要露陷崩盘的一刹那,几乎就在那种焦急的惯性驱使下,我忽然就吼出了一句话来:“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给我滚!”

这是我竭力压着自己的嗓子吼出来的,声音极其的沙哑和难听。简直不像人发出来的。

所有人都看着我,目瞪口呆,小花也目瞪口呆,显然不知道这种场面应该怎么说话了。

整个场面静了很长时间,气氛非常的尴尬。小花才勉强开口道:“你们没听到三爷说什么吗?还想三爷再说一遍?”

这些人互相望了望,都开始松动,显然觉得非常奇怪,但还是准备离开。

我心里真想抽自己嘴巴,心说果然不行,我还是搞砸了,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是搞砸了,我真他妈是个废物。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了一连串汽车喇叭的声音,足有十几辆车,突然同时鸣笛起来。

那鱼贩忽然就笑了,停下脚步,对我道:“三爷,老邱来了。”

小花来到窗边上,勾住窗帘往下看了看,就冷眼看了一眼鱼贩,低头在我耳边说:“不妙,准备走,下面全是王八邱的人。”

鱼贩继续对其他人道:“各位,不想和三爷一起的,现在离开,咱们以后还有生意来往,想和三爷一起的,不妨留下来看看待会儿的好戏。”

说着他转向我:“三爷,不是我说你,潘子这样的狗,你也不多养几条,一条死了,你就没人看家了。现在,您还有什么话说?不妨说,我们不嫌你说得难听。”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立即就有手下从外面走过来,到那些人耳边耳语,很快,所有人都开始离开。

显然都得到了消息,一下子,房间里只剩下了老六和那个中年妇女对着我们。

小花倒也镇定,说道:“老六,你胆子真大啊!敢在这么多同僚面前,干出这种事情来。”

“这一行,都为钱,他们和三爷都没感情。”鱼贩道,“三爷是什么近况,我很知道,混到如此田地,只能怪自己

失策,今天这茶馆里待会儿要是发生一场大火,一个时代就过去了,明儿这些人还是和我称兄道弟,没人会提今天发生了什么,你信不信?”

“你没让我走,那你是想连我一起做掉喽?”小花笑道。

“我本不想的,不过,霍老太的事情,您自己还没摆平呢!您要出点事,可别说霍家人不开心。不过放心,秀秀小姐我会送还给霍家的。”

小花脸色一变,秀秀惊讶道:“老六,我两个哥哥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

“您自己回去问他们。”鱼贩道,“不过,你想想,我们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耍刀子这种事情,我们不专业,不过你们霍家可有人才。”

我和小花对视一眼,感到无比的惊讶,我实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看来秀秀的两个哥哥还都不是省油的灯,竟然伙同王八邱想吞掉三叔的地盘,可能连小花的地盘都想吞掉。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就范?”小花叹了口气,脸色就阴了下来,没有之前那种一直很俏皮的表情了。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就范呢?花爷,你可没二爷当年的身手。外面现在全是人,最多半分钟他们就上来了,你现在报警都没用。”

“一定能打才是本事吗?”小花道,“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三爷吗?”

鱼贩看着小花,就冷笑:“难不成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能飞不成?”

“就算你把我们都杀了,你也杀不了三爷。”小花笑道。

“什么意思?”

“因为三爷根本不在这里。”小花道。

我不知道小花想干什么,但随即就明白我们必须冒险了,事情已经对我们极端不利。

小花转向我:“亲爱的,用自己的声音和六爷打个招呼吧。”

我动了动喉咙,就用自己的声音说道:“六爷,刚才得罪了。演得不好,不要介意。”

鱼贩和那个中年妇女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你是?这声音是?”

“在下花爷手下小小戏子一个。”我道。

小花道:“老九门留下的手艺不少,又哪是你们这些土鳖懂的。”

外面已经传来了王八邱带人上楼梯的声音,我背上都有点毛起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像?”鱼贩就摇头。

“还不信?那再让他们看看。”小花道。

我心想难道要把面具撕下来?一想不对,这面具恐怕不是那么好撕的,而且让他们发现我是吴邪也不是好事,于是,我心一横,就把自己外衣脱了。

我的身材和三叔差得非常远,三叔常年在外,黝黑结实,我和他年龄上差了很多,很容易看出来,衣服一脱,鱼贩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那真的三爷在哪里?”中年妇女脸色发寒道。

“现在王八邱倾巢出动,你们老窝有人看吗?”小花道,“三爷是什么性格的人,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这几个月做得那么绝,他会安心来找你们要账本?”

正说着,忽然鱼贩的电话就响了,他立即拿起来,估计是来了条短信,正看着,他的脸色立即从苍白变成了铁青。他对中年妇女道:“妈的!是真的,三爷现在带了人在我们铺子里!快走!”

“那他们?”中年妇女指着我们。

“三爷不死,弄死他们也没用。”鱼贩直跺脚,“我就知道没那么顺利!”说着,他们带着手下急忙冲了出去。

不出片刻,他们应该在走廊上碰到了王八邱,就听到鱼贩大叫:“我们被骗了!这个三爷是假的,真的三爷在我铺子里!”

“什么?”王八邱大叫,“什么情况?”

“我就说那老狐狸没那么好弄,我们被算计了!”鱼贩几乎吼了起来,声音好似太监一样凄厉。

“走!回去!”王八邱大叫,接着他们所有的人又重新冲了下去。

小花咧嘴一笑,往窗帘外看了看,就听着嘈杂的声音一路往下,汽车又开始开动起来。

一直到声音远去,我几乎瘫倒了,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冷汗一下就发了出来,刚才的紧张全从毛孔中涌了出来。

小花似乎也松了口气,一把就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道:“真险,我们快走。”

“刚才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面具这种东西,能有第一张就有第二张。”小花让我别说话,继续拿出手机给我看,“我们解家人,做事情从来不会不留后手。”

“怎么说?”我动嘴型。

“路上说吧。”他道,“事儿还多着呢。”秀秀笑着递上了最后一杯茶,我一口气喝完。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花已经把我推到车边,让我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我在车窗经过那少妇时看着她的身影,觉得这女人可能会是个大麻烦。但是我懒得去琢磨了,疲倦犹如潮水一样向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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