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胡铅退提起玄武门,就是广平王也不敢再说什么。皇帝道:李白有才,太上皇也嘉许有之,如今却写反诗,蛊惑永王,现押在何处?
“浔阳”,胡铅退回奏,“臣从江南西道来,这些反诗还在一路传唱,臣总共搜集到十一首”。说完就把那些诗拿了出来呈给皇帝。
皇帝其实早就看过这些诗了,也拿给杜甫高适看过,所以接过也就草草一看,放在案上说:广平王怎么看?
“儿臣之前也读过这些诗,只是万万没想到其中深意,竟有玄武门这样的暗示”。
“大理寺、刑部呢”?皇帝又问。
“蛊惑藩王造反,离间骨肉亲情,当斩”。大理寺卿说完,刑部尚书也表示了相同的看法。
“那就传旨浔阳,斩吧”,皇帝做了决断。
杜甫听皇帝这么说,赶快抢出奏道:陛下,李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请陛下怜悯其才,免其一死。
胡铅退听杜甫求情,又说:有才无德,为祸更巨,陛下不可姑息。
杜甫又赶快说:当年贺监给太上皇引荐李白,太上皇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此事天下皆知,今日杀了李白,如何对太上皇交代,天下有才之士岂不寒心。
“李白恃才傲物,醉酒不朝,太上皇早就将他贬出朝中,定是他怀恨在心,鼓动永王造反,如果不斩附逆之贼,何以面对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胡铅退真是句句欲置李白于死地。
皇帝听二人提起太上皇,不免又有些踌躇不决。看了一圈,见郭子仪似乎有话要说,就问:代国公有何看法?
郭子仪出班奏道:臣奉陛下命率军平叛,非军务之事,本不是臣应该置喙的。只是陛下问起,臣倒想起两件事。
“那两件事”?皇帝问。
“第一件事是后汉末年,群雄争斗,袁绍讨伐曹操,陈琳做《为袁绍檄豫州文》,痛骂曹操祖宗三代,后来官渡之战,袁绍败北,陈琳被擒,曹操爱其才而不咎,还封了官”。
“第二件是我朝旧事,当年徐敬业在广陵谋反,骆宾王做《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以号召天下,言辞狂悖,则天大圣皇后却说这样的人才,让他流落从贼,实在是宰相的过失。照如此说,如果这些诗真是李白所做,臣这个宰相真的是失职了”。
“臣从未听过还有比这两篇檄文更好的讨贼文书,说起来,这些都是反贼的言论,以欺骗百姓,收拢人心,只是征战沙场,光靠这些就能打胜仗吗?袁绍、徐敬业不都是兵败身亡了。如今人心向我大唐,百姓思念王师犹如思念父母,曲曲几首诗文,岂能离间我大唐圣明天子,蒙骗我忠心百姓,何况胡大人也是沿途收集,并不能证明就一定是李白所做,陛下圣明,爱才之心岂是曹操可比”。
杜甫听完,心想郭子仪真是知恩图报,忠义之士,当年李白救他,如今他位高权重,果然仗义执言。当即出班奏道:代国公所言甚是,我大唐天下,岂是几篇不知来处的诗文就能颠覆的,还请陛下明查。
郭子仪劳苦功高,位高权重,胡铅退胆子再大,怨愤再深,也不敢跟他争了。
皇帝看郭子仪如是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笑笑让他退下,又问:郑王从金陵来,可知事情原委?
“臣也不甚明了李白之事,只是臣这里有淮南节度使高适的奏章,还没来及呈给陛下,高适李白是旧相识,想必应有所奏闻”,说完郑王呈上奏章。
皇帝看完说:原来却似文皇渡辽河不是李白所做,高适以爵位官职担保李白无造反之心。
杜甫一听,心想自己还是单纯,都是救人,郭子仪高适说来有理有据有节,自己却只知怜才。只听郭子仪道:臣也愿以爵位官职替李白作保。杜甫当然也跟着说愿意。
广平王看皇帝已经有了宽赦李白的意思,就上前说道:既然诗文真伪难辨,或有他人乘机作伪也未可知,还请陛下免李白死罪,发配夜郎,待查明以后再做处理吧。
皇帝其实已经信了郭子仪所言,只是不想众人觉得自己过于依靠军队,而且自己也有心事,所以才问了郑王,现在广平王也这么说,当即准奏。
夜郎不毛之地,乌烟瘴气,李白去了,九死一生啊,当即出班奏道: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
还想再说却见郭子仪以目示意,知他必有深意,就说:陛下圣明,臣替李白叩谢皇恩。说完退下了,站在地上,一会替李白免死高兴,一会替他去夜郎担心,一会又觉得自己无能,真是悲喜交替,不明所以,直到皇帝命令散朝才清醒过来,也不知还议了些什么事。
退出太极殿后,杜甫走在后面,听胡铅退小声说,就是对太上皇不满,也不应该造反啊,难道不能科举入仕,劝谏太上皇,创建一个更好的大唐吗?这些叛贼真是可恨至极。
杜甫对他恨急,心想:我他妈还对你不满,难道还加入你家当你爹,请名师好好教导你吗?正在默默想时,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却是郭子仪,赶快慌慌张张致歉,郭子仪低声道:太上皇回京之后必有大赦。说完也不等杜甫答话就走了。杜甫瞬间明白,与其和皇上力争,惹的皇上不开心不如等大赦天下,李白自然免罪。也知道这为官之道,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不是他能做到的了,顿时心中一片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