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七日，北面传来消息，剑门失守，蒙古骑兵破江油出现在绵州外围。
绵州的百姓已开始向周边山区转移，汉州等地的会员也行动起来，组织疏散百姓。
蒙古人怎么会如此迅速攻破剑门关，占了江油，范大成觉得不可思议。
这剑门关之险峻，无论蒙古人数巨大，但狭窄的山谷内大军根本无法展开，关墙下只能排开十数人攻城。
加上又有著名将领曹友闻的一万之众坚守，难道蒙古人是飞过去的？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前面就有蒙古人收降汪世显部然后便势如破竹直下青野原、沔州、兴元府，击溃曹友闻两万西川精锐陷利州。
这攻城掠地也太过神速。这些地方历来是宋金对峙军事重镇，年年加固的高大城池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且历史上，曹友闻在这些地方数次大破蒙古军，成就了其威名。现在却节节败退，连天下雄关都轻易失陷了，莫非蒙古人拥有了回回炮？
可回回炮要数十年年后才会出现，难道提前了？很有可能啊，为何二次西征没有了？阔端提前两年攻宋？
就是因为有了回回炮这种攻坚利器才导致这个世界发展走势与历史不一样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蒙古人可以依仗重炮视坚城如无物，摧枯拉朽，一举征服所有国家。这众多关城是如何迅速失守的，必须立即让人打探到详尽消息。
绵州德阳县，一条绵远河穿过县城，将其一分为二，县城的大半在河西平原，小半在河东依山傍水。
城中居民大部已南逃，心存侥幸的去了成都府投亲靠友，大部分穷家小户拖儿带女继续南下简州，逃往川南避祸。
赵彦呐从三万成都府军带走两万余人北上，可刚刚进入德阳便迎头撞上败退的利州军，只得停下来在城中驻防。
曹有闻一万余利州军被令驻扎在东城外，与德阳城隔河呈犄角之势互为攻守。
利州军大营往东便是灵泉山北麓，若是战况不利，大军可立即退守山中避敌锋芒。只要进山，蒙古人的骑兵便毫无优势了。
德阳县县衙正堂，一路后撤至此的曹友闻安顿好大军后便前来拜见制置使大人。
“下官利州都统制曹友闻见过赵使君”曹友闻对端坐大堂上的四川军政一把手深施一礼。
“曹有闻，你可知罪？”赵彦呐板起脸喝问堂下。闻听曹友闻连番战败，他心中又惊又怒。
惊的是，蒙古人竟如此强悍，将悍将曹友闻打得节节败退，连剑门关都失陷了。
原本自己还打算与曹友闻合兵一处死守剑门，凭借天下雄关将蒙古人挡在外面，五万人马堵在那里死耗，一年半载也能把蒙古人粮草耗光。
此次也决不再犯下姜维当年的错误，阴平小路也派了人把守，绵州、江油也有地方厢军驻守。可以说剑门关周遭是固若金汤，一兵一卒都别想进入。
可转眼蒙古人已攻破剑门，兵临绵州，自己却一无所知还迎上去送死！
怒的是，作为利州都统制，人人皆知“满身胆”的曹友闻为何连一场胜仗都没有便兵败如山倒？
从兴元府到德阳，如同丧家之犬被人稀里哗啦一气赶了九百里。四川宋军精锐竟然稀松到如此不堪？一方大将，丢城失地近千里，其罪当诛！
堂下曹友闻也默不作声，自七月起，屡战屡败。座座耗费巨额钱粮修筑的坚城，在回回炮石弹的轰击下土崩瓦解，纵然军士们舍生忘死血战城头也无济于事。
在一次次爆炸中，眼见无数同袍支离破碎死伤遍地，为保存实力自己却不得不忍痛后撤，阵阵羞愧与不甘涌上心头。
前番出身入死伤痛不已更无人可诉的情感似乎早已磨灭，但今日此刻被上司一顿斥责后，却如野火燎原般席卷心头，终于喷涌而出。
曹友闻伏在堂下号啕痛哭，声音响彻院落，随他而来的部下在院内无不抹泪。
这些大宋山地精锐，跟随将军在川北数次激战，两救天水军、激战青野原，杀得蒙古人大败。兴元府、利州城、剑门关，哪次众军不是前赴后继英勇鏖战？
剑门关曹帅多处负伤仍坚守城头，不顾蒙古重炮轰击身先士卒，终回天无力，为众军挟持后撤。然，面对强横的火器，纵使宋军血染沙场牺牲无数也无力阻敌南进。
大丈夫一世功名，理当尽忠报国不负皇恩，前番屡遭败绩，今日惟有阵前战死才可瞑目。
曹友闻在堂中痛哭一阵，心中舒缓稍许，收起眼泪道“曹某无能，丢城失地，罪该万死！待蒙古人攻来，曹某必率敢死营阵前冲杀，臣久负圣恩，自当以身报国！”
赵彦呐刚才在气头上，见往日悍将当众恸哭失态，其余众人也无不动容，心里有些自责，再听曹友闻不想活了，一时立刻惊醒过来。
现在他可不能死，他死了就无人领兵了，还如何顶住蒙古人？他死了倒是方便，可自己更无法脱身了。
不行，想死也不能死在当下。
于是赵彦呐换了颜色拍案大喝“蒙古人已逼近成都府，身为御前军将领，久沐圣恩，你不思报国率军御敌，却略有小挫便一心寻死，大敌当前想撒手不管，简直渎职！糊涂透顶！”
说完后顿了顿，看看堂下默不作声的属下又接着道“此番蒙古人势如破竹，必有原因。蒙古人用了什么法子击败我军，曹都统务必细细道来。”
制置使大人一番义正词严，说得曹友闻羞愧不已，心中翻滚挣扎，也清楚眼下自己死了川中更无人领兵，于国于民无益，也不再执意寻死了。
曹友闻将前番蒙古装备重炮火器情况与赵彦呐说了，赵彦呐当即意识到眼下没有任何城池能抵御蒙古人的重炮轰击，四川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如此，坚守四川已毫无意义，他必须要早些离开。
当然，不能就这么赤裸裸地跑路，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好，今后朝廷问罪时还有个说法，事情不至于太糟。于是便令曹友闻先驻守城外，与城内相互照应。
“尔等先下去吧，且容我思量。”赵彦呐确实需要时间仔细考量。
八月下旬，天气依然炎热，特别阴天则更加闷热。
府衙大院墙外的几株老柳树经历风雨，虽长得歪歪斜斜却也高大粗壮枝繁叶茂，大热天还留得住一片荫郁。可藏在枝叶间那些烦人的知了就让人生厌了，无论白天或是夜晚总是不知疲倦地嘶鸣。
让后院卧房中的赵彦呐心烦意乱，半夜也无法入睡，只得在房中盘算如何脱身。
今晚上收到军报，得知蒙古正在逼近襄阳，领军的竟然是亲王拖雷，铁木真的精锐大部都在其手中，看来这次是铁了心，襄阳十分危险了。
依例，襄阳被围困，朝廷会令附近各路起兵去援，夔州路重庆府顺江而下到荆州很是快捷，所以每次都要让四川派出援军。
不出意外的话，此次也一样，朝廷的公文这几天便会到达。届时自己率军出川的话别人倒也说不得闲话。
可如今川北已被蒙古大军攻陷大部，自己应该死守川北剩余各州并向朝廷求援，而非分兵出川置四川于水火而不顾。
然剑门已失，川北还有何屏障可依？四川失陷乃早晚的事，自己手里那点人马即使全部战死也无法避免。
与其那样以卵击石，倒不如避其锋芒，先到川东去，表面上是应朝廷之令去援襄阳，实为夔州避险，待局势平稳下来再做计较。
如此，即便四川大部失陷，自己也是依令行事，还为朝廷保住了几万人马，无可指责。
想到此，赵言呐也不再犹豫，胸中阴霾一扫而空。关上门窗，外面的乱蝉喧嚣也弱了许多，便上床倒头睡去。
第二日，探马来报蒙古人在绵州住下了，连前锋都没有派出，大军聚集绵州扎营。
估计前番山区行军作战也颇为辛苦，大军进入平原后需要稍作休整，加之破城已非难事前方毫无阻碍，故而耽误几日也不妨碍拿下四川，无须急于进军。
赵彦呐心中更加有底，就等着襄阳告急的公文了。
果然，刚过午后，便有信使到达，六百里加急，襄阳被围求援。赵彦呐立即召见曹友闻来县衙议事。
“朝廷急令，拖雷三十万兵马围襄阳，四川各路即刻出援。看来，这德阳城得靠你们了。”赵彦呐说起场面话来不紧不慢。
“大帅，眼下四川已万分危急，同样急需朝廷援军。大帅若是去援襄阳，四川这点兵力如何守得住？”曹友闻已经懵了，这种形势下还要调兵出援无异于与找死。
“身为朝廷之臣，须以朝廷大局为重。川中危急不错，但襄阳事关荆襄，荆襄有失江南危矣！凡事还有个轻重缓急，四川仅为大宋一隅，即便有失也不会伤筋动骨，江南有失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赵彦呐对朝廷很是忠贞，只要能保住江南其他地方丢了也没关系，还有机会夺回来。
“德阳就由你来驻守，本官在成都府还留下一万人，加上各地厢军民壮，川中还有数十万人可用，我手书一份，这些人马曹都统可临机专断便宜行事。”
一句话，四川的事现在没法管了，我必须响应朝廷号召带兵援助更加要命的襄阳，你就在各地招募人手坚持抵抗。
眼下这样的形势即便败了朝廷也不会治罪，川中战事，大家尽力而为，对朝廷有所交待就好。
蒙古人战争逻辑是：其所到之处一通烧杀抢掠，尔后带着战利品离开，到另一处重复杀人放火。四川各地被蒙古烧杀干净后，自然会退出，到时候再派兵收复即可。
历史上的蒙古也是这般行事，阔端把成都烧杀一番后便撤出四川，宋军又重新占领回来。
这样做的后果是四川人口减少九成，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从钱粮税赋产出之地沦为耗费之地，让本已大幅赤字的南宋财政雪上加霜。
无奈中，曹友闻便率万余军士留在德阳，城中居民被强行驱赶后撤，已是空城。西岸七千人驻防，东岸只留下三千余人。
绵远河上，赵彦呐率军两万出援襄阳，数百艘大小船只先后离岸远去，一时间旌旗猎猎船帆蔽日，绵延天边。
次日清晨，范大成带领会员在学院内集会，通报了川北敌情便回到书房。
范大成桌上放着陈世文关于火器生产储备的报告。目前学会已在城内城外大肆储备各种火器弹药，当然即便被人发现也只道是烟花爆竹。
学会团练庄丁也发展到了近千人，主要任务便是保卫学会及会员的人身财产安全。自从演习后，学会突然收到巨量捐助，都是各地大商人的心意，近百万贯的巨款根本花不完，但会员的心意必须得照单全收。
学会承诺会竭尽全力保卫大家，离成都府太远的州县会员目前只能依靠分会有限的团练组织保卫，但有成都府学会的护佑，各地会员还是很太平。
不过，昨天晚上接到汉州消息，曹友闻抵挡不住，绵州沦陷，率军后撤汉州德阳县，与赵彦呐的援军汇合现正固守德阳县。
德阳三面平原，并无什么险隘可以依托固守。虽然现有军队两万余，但城破是早晚的事。蒙古前军的游骑已在新都县出现，德阳现在已被汪世显的三万人包围。
消息还证明蒙古人攻城使用的是回回炮和火药。这让范大成大吃一惊，按理只要不是火炮和炸药，他便有很大的胜算。
但蒙古人比历史记载提前数年掌握了原始热武器，这不能不让人意外，幸好自己的轰天炮能够克制它们，可谁有能保证蒙古人手中没有其他远程武器？
回回炮其实就是抛石机，可发三百斤的炮石，射程达两百五十步，其巨大的动能可对城墙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一段城墙连续挨上几十发石弹，很快便会塌掉。
蒙古的回回炮是1273年攻襄阳时出现的，现在提前出现了，这历史再次出现错位。
另外蒙古人竟然还用火药搞爆破了，这可是超级难的科目，估计有异人相助。
难怪蒙古人就如同开挂般，攻城拔寨如无人之境，打得满身胆的曹都统损兵折将节节败退，老脸丢尽。
这当然不是宋军无能，历史上的西川宋军在曹友闻的带领下数次打退蒙古军队，从1230年一直打到1236年殉国，死死将蒙古人挡在四川以外。
可当武器有了代差时，落后一方就毫无还手之力。英法联军打曾格凌沁，美国打伊拉克，现在蒙古打南宋，都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