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喻霜蟾把那镂空的骰子送我时,我还不知道温庭筠的这句诗,只是觉得这骰子别致,它一直挂在我的房门上,没有摘下来过。
等我在书上看到这句诗,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我一瞬间想起他送我这个东西时,耳尖红红的非常腼腆的样子。
那颗嵌入白玉骰子的相思子,如鲜血一般,像他的心意红得那么刺眼。
回去该把它摘下了,我看着远处的钟楼这么想着。
虽然不明白月好为什么会问到相思子的事,我也是查询之后才知道它有毒的。
他突然说有事要确认,神情紧张又害怕,他又想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一个人丢下了吗?
我该生气的,可我觉得偶尔也要理解一下他的心情,尽管他显得很为难,他还是带着我一起去了医院。
应该是要见什么人,他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似乎是为了缓解压力他一直咬着自己的手指。
已经咬破流血了,他丝毫没有发觉。
月好从以前开始就不怕疼的,可我看着就觉得疼,我握住了他的手,轻抚着他的手指。
我们最终没有见到他要见的人,他说本来是要去见他妈妈的。
“从小我妈就不爱我,她只喜欢我弟弟。”
他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弟弟的死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他妈妈还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身上了。
所以我在第一次遇见他那天,他坐在栏杆上说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既然是我的错,那便一命抵一命,死了一了百了。
少时会有这样的想法,多半是被逼的,可想他小时候有多可怜。
“我没有想过是有人要害她,她才会变成这样的,我从来没想过……”
他问起相思子,是因为有人给他妈妈吃过这个东西?他泣不成声,话里满是懊悔和自责。
“阿好,没事的,会弄清楚的。”
“弄清楚也没用了,证据肯定都没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有证据,故意伤害罪也判不了几年,没有致死致残,食物中毒也不是导致精神病的直接原因,月好确实没有办法了。
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着身子把头埋进膝盖里。
我搂着他,轻抚他的背,我想穿进他心里的黑暗深处,安慰那个困在笼中难过地哭泣着的孩子。
他治愈不了的,是小时候的自己,懊悔的也是当时的自己太小还不懂事。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感到一点安心,只是心疼地扶着他哄他入睡,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我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晚安,阿好。”
他头一次对我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从前他是那么要强的人,一定是觉得我过得那么幸福,不会懂他的感受才从来不说的。
“花繁……”
“我在这里。”
“……”
他好像说了梦话,听到我的声音他往我这边靠了靠,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我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心脏被他的情绪揪得很疼,疼得我彻夜难眠。
我在他家度过了一个令人心碎的除夕,早上起来时他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阿好?”
我慌慌张张地走出他的房间,看到他在厨房做饭,悬着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他看到我跑了出来,放下了手里的铲子表情凝重地朝我走了过来。
“怎么不穿鞋子?地板凉。”
他揽过我的腰把我抱到了沙发上,又从鞋柜拿了双拖鞋给我穿上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做傻事?”
他蹲在我面前抬着头看我,眼眶还红红的,我眼里尽是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真让人难受。
“嗯。”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我不会的。”他抓过我的手,在我指尖上吻了吻,“我不会做让你难过的事。”
“吃早饭吧。”
我还没起床他就在做早饭了,上一次来也是这样,他偏爱日式料理,这次做的是味增汤,白米饭和烤鱼,作为一个男朋友他真的很贤惠了。
但是我不太爱吃鱼,见我烤鱼基本上没怎么动,他问我要不要吃点别的。
“我有点饱了,汤很好喝。”
“好吧。你今天有安排吗?”
“我看看……”
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有打开过手机,一打开来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来自我亲爱的老哥。
说起来,我好像忘了今天要去外婆家了,没事,外婆应该会原谅我的,何况她那么多孙子孙女,哪儿记得我。
我心大地给我哥回了电话,他一接到我我的电话就骂我:“你这死小孩,一晚上没回家去哪儿啦?电话也不接你想干嘛?!”
我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还把我当小孩子,夏花闲还是赶紧结婚吧,他要是有老婆管着就应该不会来管我了。
“哥,外婆家我今年可不可以……”
“不可以,给我滚回来,我才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亲戚。”
知我者夏花闲也,他就知道我想开溜,那么不想去干脆自己也偷溜得了,非得拉上我他这不是有毛病吗?
我挂了电话,月好也看出我有安排了,说要送我回去,看出我还有些担心,他抱着我跟我承诺要是有事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们好像拔掉了各自身上的刺,学会了要怎么与对方好好相处,这样的关系让我觉得很舒服。
但我没有明白,我拔掉的,是我用作伪装的本就不属于我的刺,而他拔掉的,是与生俱来的连着骨肉的刺。
那样钻心的疼,他却一声都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