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咔嚓!”剧烈的撞击连续发生,喷着热气的巨大马头穿过破裂的盾墙,猛地扎进白夜军阵之中,盾牌手直接被撞飞,血污洒满天空。
“啊!哗啦!”战马嘶鸣、连声惨叫、骨骼碎裂、马蹄踏地、战士怒吼、兵刃交击,各种声音在同一时间爆发。
所有亲历者都头皮发麻,目光震颤。
“开!”
武力大喝一声,原本的锥首现在的侧面盾墙猛地开出一个口子,四十多名弓箭手亡命奔出。
身后惨况正在继续,他们却只能咬紧牙关低头向前猛冲。
“十步!二十!拉弓!上弦!三十!射!”
武力率先回身,随后四十多名弓箭手几乎同时翻身,举弓向身后的骑阵尾端爆射。
“嗤嗤……嗤!”空气被利矢划破,紧跟着密集的坠马声传来。
猛鹄军两侧马队刚刚杀透白夜步兵军阵,队首稍稍探头、队尾即将隐没,两支骑兵刚巧重叠,密集的箭雨几乎不落空地砸在他们身上,刚刚露出的得意来不及流露便凝固在脸上,人仰马翻,鲜血横流。
箭发连珠!弓手们不要命的拉动弓弦,两侧各有十几匹战马倒毙,立刻将骑兵穿插路线堵死,跟在后面的骑手刹不住撞上去又被绊倒,侥幸停下者则原地转着圈子,立刻遭到白夜战士们的反扑。
白夜军队形刚刚被冲散,好多人晃着发晕的头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拭干嘴角血迹就凶狠地扑向深陷泥潭的骑兵。
连续穿插计划被彻底化解,切割战变成了纠缠在一起的混战。
于此同时,四十多名弓手操起护身战刀怒吼着杀了回来。
……
忒勒湛河紧紧地握住马鞭,脸色阴沉。
长矛阵已经是专门针对冰川巨人设计的利器,但在面对这些猛兽冲击时仍显力有未逮。
尖锐的矛锋能在那些裸露的身体上捅出血洞,但却很难扎穿,六成以上的长矛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直接弯折,还有小半拿捏不住,应声弹飞,步兵方阵来不及刺杀对手,便陷入贴身肉搏。
他陡然将马鞭一挥,大喝道:“放箭!”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密集箭雨从矛阵后方升起,划过一条抛物线,雨点般砸如独山军后阵。
“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绝大多数利矢要么弹开,要么滑落。
弓箭手们目瞪口呆,这种山岳般的体魄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如果放任这群怪物连续冲击长矛兵方阵,那么溃败就几乎不可避免。
想到这里,忒勒湛河下定决心。
他举起马鞭,在头顶摇了摇,潜伏在阵中的四百名骑兵悄悄上马。他们一个个手持战刀,都匍匐在马背上,尽力隐蔽自己,开始缓缓向战场两侧迂回。
常年对峙已经让他们积累了足够经验,弓箭对这些皮糙肉厚的家伙毫无效果,但借助马力的战刀劈砍则有效得多。
“出击!”忒勒湛河高居马上,虽然略有急躁,但心态总体上还算平稳,毕竟身后还有三十头野兽没有放出,炽烈骑才是最终决胜的杀手锏。
轻骑兵剽悍快捷,武器锋利,闻令立刻打马抢出,从两侧向巨人军阵边缘冲去。
他们要的是快速杀伤,一击得手后立刻远遁,然后再重新组织冲击,像削苹果一样,一层一层地把那些动作迟缓的大家伙放倒。
四百名轻骑兵宛如熔岩一般从阵后猛烈喷涌而出,风驰电掣,转眼来到巨人侧翼。
挥刀!
“嗤……噗”!鲜血飞溅,等到巨人们反应过来,骑士们已经远远逃开。
“嗤……噗!”第二刀紧跟着又砍在巨人身上。
骑兵队形分散,快速接近,贴着巨人阵列边缘而过。
战刀飞舞,鲜血喷溅,往往一队骑兵奔出五六十步远的距离,才有巨人怒吼着倒地。
其余巨人见追击无望,又向前方的矛兵阵地冲,可刚转过身,战马又呼啸而来,折返的骑兵队再次从巨人阵列的边缘刷过,转眼又有三四名巨人被砍得浑身浴血,轰然摔倒。
死雅玛疯狂怒吼,一双大斧子挥舞开来,连续击飞数杆长矛,一个猛鹘步兵被他生生剁成两半,血肉洒了一地,但无论他如何暴躁,对整个战局却没有明显影响。
忒勒湛河露出得意笑容,这样保持下去,再有半个时辰,等这群巨人体力消耗殆尽,炽烈骑的决死冲击将会彻底终结这场损失惨重的大战。
他不自觉地向山坡方向望去,那里仍有不少族人正在与二十几个巨人纠缠,但无论胜败,都不足以对战局产生太大影响。
“嗯?”余光中,老族长忽然发觉另外一处战场的异样,竟不自觉地长大了嘴,有些失神。
忒勒临崖发觉老爹的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倒吸凉气:派过去围剿白夜人的骑兵……竟然几乎全军覆没。
……
十三拼命喘息,一边扶起受伤的兄弟,一边顺手捡拾没有完全变形的箭矢。
混战在一盏茶的时间内结束,猛鹘人装备上的劣势在接受过两次洗礼的白夜勇士们面前无限放大,被干净利落地砍杀殆尽,仅仅有十几名带伤骑兵落荒而逃。
武力来回奔走呼喝,招呼所有人原地休息,尽快回复体力,在剩余一百五十多人重新集结后,方才停住脚步,剧烈喘息。
“你怎么样?”他吐出一口和血浓痰,向坐在身边的武钢问道,两道很深的伤口分别留在武钢左臂和肩头,绷带已经被染成紫色。
武钢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死不了。”
他的目光在战场上寻索,很快锁定主战场上那张丑陋无比的脸,“他们那边打得热闹,咱们得抓紧时间。至少还要十几里地的急行军,咱们跑不过战马,也跑不过那些巨人,想好办法了么?”
武力望了望如火如荼的主战场,无奈地缓缓摇头:“没有什么特别办法,只能尽量跑……十五里,半个时辰的路程,还有北三兵团的接应,咱们…有机会。”
十三和十七走上前来,脸色凝重,目光坚毅:“教官,队正,刚才的骑兵冲击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别说十五里,就算是五里,咱们也挨不过去。
之前的混战战术没法复制,跑起来根本没有短兵相接的可能,咱们会被骑兵或者巨人追上,一点点碾死。”
“所以呢?”武力抬头。
“所以,我们来殿后,把敌人拖住,这样……大部队就能安全回返,您说过,咱们的首要目标是撤回自己的地盘。”
十三言辞恳切,刚说完屁股上便挨了一脚,只是力道不大。
他诧异地回过头,是武钢,他受伤颇重,已经变得有气无力。
“自作聪明!笨蛋!”尽管已经面无血色,但是那张脸依然冷酷,不苟言笑。
“教官,你们清楚,这是唯一的方法!”十三大急。
“哼!耍英雄……狗屁的唯一方法……要你留下殿后换我们回去?老子们还带你出来干什么!别忘了,你身上挂着的弓是北方祭坛压箱底的利器!殿后?你疯了,还是傻啦!?”
武钢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身后望去,目光最终定格在已经伤重到难以快速行走的的二十几名战士身上,露出笑容:“英雄,留给老子们当,其余人抓紧时间,赶紧滚回去!”
伤员们神色复杂,但很快露出释然的表情,纷纷叫嚷道:“给老子滚回去,当英雄的机会留下!”
“不行!”十三怒吼,双眼充血,“你们这是白白送死,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换成你,有么?”
武钢冷冷道:“给我记牢,我们是白夜大联盟北方祭坛守备军!
我们的身体、生命早已献给伟大的白夜之神,为保护家园而决战沙场不是逞一时血勇,而是要把白夜的利益放在首位!
现在,我的位置正式有你接任,教官十三。”
十三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这位冷面教官,良久,终于痛苦地蹲下身体,双手抱住头颅,将脸深深埋在双腿间,失色痛哭。
武钢没有阻止他的“怯懦行为”,只是伸手在抽泣的壮汉背脊上拍拍,“保重,守护好祭坛,守护好白夜,总有一天,这里会冰雪消融……长出望不到边的黍田……”
半刻钟的沉默,武力缓缓走到依旧哭泣不止的十三身边,轻轻踢了一脚,“该走了。”
他说着转身,将身上的箭矢都摆在武钢手边,微笑点了点头“为老教官,为阿诺,为白夜!”。
武钢同样颔首,报以微笑。
一百三十多名白夜战士重新集结,完成整队后,开始向南方丘陵地疾行。
十三眼角的泪痕已经擦干,临行前再次深深望向教官,他腰杆挺得笔直,正坐在雪堆上仔细擦拭已经满是豁口的战刀。
于此同时,远处传来隆隆蹄声,三十匹喷火巨兽和十几个巨人同时朝着他们休整的阵地扑了过来,双方你争我夺,都想先一步到达目的地。
主战场的战斗仍在继续,但显然,无论是猛鹘人还是独山人都将目标从“争夺白狼皮”换成了“全歼这股偷跑到大冰原上的白夜人”。
变态的领地观、近乎畸形的执着、睚眦必报的性格,同属于荒神治下的子民,不分高矮快慢。
没有人回头,一百三十多名战士保持着队形,快速向南奔跑,他们身后响起悲壮的军歌,虽然只有二十几人,但决死气概足以响彻天地。
十三咬牙强迫自己不回头,往前看,揪心的疼让这个汉子对寥寥几句军歌字里行间的浓烈情感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也许,四百年前那些军人也是同样咬紧牙关,强忍泪水,离开故乡,跟随那位伟大的祭司一路向北吧:
大风起,云飞扬,男儿立志离家乡;
大风吹,吹四方,金戈铁马披戎装。
大风起,云飞扬,披肝沥胆断惆怅;
大风吹,吹四方,持剑迎难顾八荒。
大风起兮大风吹,沙场赳赳血汗挥;
斩荆棘兮赶日月,史册煌煌载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