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晚降临的时候,陆雅青外出还没有回来,他穿好了衣服就出了门。那晚的月光如洗,铺在地上有些凉人。他走过长长的大公路,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今天下午,耿超挂掉了朋友的电话之后,琢磨了很久,决定还是去电视台找朋友当面问个明白。他是除了死掉的陆雅青之外,耿超在这座城市里唯一的老朋友了。
朋友见了他,听他说明了来意,一下就笑了起来:“你还真信呐?今天我接到她的电话,知道你们已经在交往了,至于电话的话是她教我说的,说今天是你们俩一个特殊的日子,要增添点气氛,于是我就照做咯。”
特殊的日子?耿超想了想,突然双眼一亮,对了,今天不正好是陆雅青的忌日吗?耿超想着想着,觉得后脊背发凉,到底还有谁知道自己杀了陆雅青。
“不过,难道没有觉得奇怪吗?这个人和当年的她长得很像啊……”朋友笑了笑,又问道,“喂,当年的陆雅青到底上哪儿去了啊?”
“她也叫陆雅青。”
朋友一脸错愕,看来他虽然在电视台工作却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耿超随即将随身带来的她的身份证丢在上面,朋友看了看,有些不可思议:“连出生年月都一样,这个陆雅青这么年轻,她该不会去整过容吧!”
耿超沉默了下来,狠狠地抽着烟。
“嗨,你也别多想,说不定当年她走了之后就后悔了,这次回来相亲,又在节目上遇到你,当然不会再错过了。”
朋友安慰着他,显然并不知道当年耿超失手杀死陆雅青的事情。
难道真如朋友所说,家里的陆雅青就是当年的陆雅青?难道当年她并没有死?或者是这个女人本来就是陆雅青的鬼魂!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晚上回医院去看看,确认一下陆雅青的尸体是不是还在那个尸池里。
医院里很静,从正门进去最右边的那栋楼就是实验楼,尸池在顶楼。他轻易地绕过了守楼的大爷,避开了楼道口的监控器到了顶楼,轻车熟路。
解剖室里永远都是一股难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虽然有些刺鼻,但耿超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尸池在解剖室的最里边,黑夜里,他只能根据自己的记忆来判断位置。越过门槛,一步两步三步,只要六步路,伸手一摸便是尸池的边沿。
解剖室里他不敢开灯,可是当他一头扎进尸池的时候,就放肆地拧亮了他的防水手电筒。
整个尸池里装满的都是福尔马林,虽然池子比较深,但他的潜水功力很好,几分钟并不是难事。
游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吓得蹬了蹬腿,那是具小孩的尸体,双眼瞪得像汤圆那么大,瞳孔里还有血丝,看来是新来的。
他愤愤地推开了那具尸体,继续朝池底游去。
估算着深度差不多的时候,他用手电一照,就看到了好几具白森森的尸体。他挨个找过去,终于看到了陆雅青的尸体。
她还和当年一样,整张脸上找不到一丝皱纹。这突然让他想到了一个作家曾说过的一句话:唯有死者永远十七岁。
他笑了笑,一咧嘴,福尔马林就钻进了他的嘴巴。这该死的味道!暗骂了一句之后,他蹬着腿就朝岸边游去。
突然,就在他快触到尸池边沿的时候,看到了一阵光。
难道有人进来?他心头一紧,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眼睛就死死地盯着那束光线。
还好,那光线很快就熄灭了,他这才想起,那是他放在池边的手机。
游到池边的时候,他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是电视台的朋友发来的信息。而这时,他分明听到了一阵哭声,阴森森的,像是从尸池里传来的!
耿超的整颗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拽住了,甚至他的牙齿都开始打颤,耳边的哭声还在继续,一阵接一阵的,从他的耳朵钻进他的身体,像一条速度奇快的蚯蚓,迅速游遍了他的全身。
过了许久,那哭声停了下来。耿超提着胆子将手电握紧,朝身后的池子里照了照,看不见底,那些白森森的尸体悬浮在半空,像是一个个充满气的人皮气球。
他将手电的光线移了移,最后落在了尸池墙壁的角落里,炽白的光线下,有个女人抱着双腿蹲在那里,肩膀抽动着,似乎还哭得有些意犹未尽。
耿超卯足了胆子,用那光死死地照住她,好像对面蹲着的真是一个怕见光的鬼。
女人缓缓抬起头来,不出所料,正是耿超带回家的“陆雅青”。
“行了,别再装神弄鬼了,我知道你是谁!”耿超说道。
是的,在此之前他非常疑惑,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无法解释。不过刚才那个朋友发来的短信,让他明白了一切。
朋友的短信是这样说的:刚才下班的时候,我去登记处查了十三号的名字,叫陆雅晴,如果没记错的话,雅青有个妹妹也叫陆雅晴。
朋友的记性很好,一点也没错。多年前,陆雅青还在耿超身边的时候,就时常跟他提起自己的这个妹妹,乖巧聪慧,是陆雅青在她身上用得最多的形容词,只是这些天的折腾,让他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女人突然破涕为笑:“那我是该叫你亲爱的呢,还是叫你姐夫好?不,你不配姐夫这个词,你这个杀人凶手!”
陆雅晴缓缓站起身来,讲述起了她的故事。
原来,陆雅青和陆雅晴出生在一个穷苦的农村家庭,年幼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一直是母亲将两姐妹拉扯大,后来母亲也染病去世,所有的重担都落到了陆雅青的身上,她要供妹妹吃穿上学,还要面临大城市日趋激烈的竞争,实在是难以负荷。后来,陆雅晴听说姐姐交了个男朋友,就经常向她问起这个未来姐夫耿超,慢慢的,聪慧的她不知不觉记下了耿超的很多生活习惯。
可是,这样的生活没过多久。一天姐姐打电话来给她说要离开耿超,至于原因她并没有说,她是相信姐姐的,既然姐姐不愿意跟他交往了,那一定是耿超有什么事情做得太过分了。不过,陆雅晴奇怪的是,自从姐姐打了那通电话之后,就好像失踪了,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大学毕业后,她又四处打听了一下,也没有姐姐的消息。所以她推断,一定是耿超加害了自己的姐姐,要不然相依为命的两人,怎么会说不理就不理呢?
陆雅晴好不容易找到了耿超,整天跟踪他,一天他看耿超走进了本地的电视台,并且进了那个相亲节目的报名登记处。于是,她灵机一动,也到女嘉宾报名处登记了。
之后的一切当然都是她早就设想好的,她这么做不仅仅是要吓吓耿超,她只是希望耿超害怕后,去找出自己姐姐的尸体,那样才算是人赃并获。
这一切看来是那么的危险,只要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好在,她赢了。
陆雅晴原本以为耿超在听了她的讲述之后,会露出无限悔恨的表情,但她万万没想到,耿超不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倒得意地抽起了烟来。
他问:“你姐姐本来就是一个含蓄的女孩,你知道她当年为什么会突然要提议离开我吗?”
说到这个问题,陆雅晴还真不知道。
“呵呵,她当然不是喜新厌旧,里面是有原因的,而且不可告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耿超笑了笑,说起了当年的经过。
自从耿超到医院做了见习医生之后,他发现自己非常不适合做这个职业,他害怕血,害怕手术,甚至,在看别的医生做手术的时候,他会听到刀在皮肉组织上割动的声音。慢慢的,这一切都成为了他的噩梦,他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每天仅有的两三个小时的睡眠让他日渐憔悴。
直到有一天,他在医院听某个医生说有个偏方可以治疗失眠,就是吃猫的脑子。当然除了这个引子之外,还有其他的药材。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吃了之后果然有所好转,他就开始给自己加大了剂量。
他本来是一直瞒着陆雅青的,可纸哪能保得住火,还是被她有所察觉了。陆雅青本来试图阻止他,可是一般人哪能体会到失眠的痛苦,他不但没有改掉,反而愈演愈烈,吃脑子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后来,陆雅青实在忍受不了他,跟他提出了分手。耿超一气之下失手杀了她,那几天,他对着陆雅青的尸体几乎已经崩溃了。可是,直到她的尸体开始发臭,他的脑子里突然蹿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想尝一尝人的脑子!
其实,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会上瘾的,远远不止是******之类的毒品。之后他就开始周旋在女人之间,每一个给她们两个星期的时间,他并不是要玩弄他们,在他心里最爱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雅青。他这样做唯一的目的无非就是取脑。至于尸体,全都被他藏在医院的尸池里,在尸体的肚子放一块铁,让他们永远沉入池底,这样的话除非医院拆迁,否则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你这个变态!”陆雅晴实在怒不可遏。
耿超得意的笑了笑:“今天你自己送过来,倒省了我不少运尸体的力气,仔细算算,咱们认识正好两个星期了……”
说着,耿超拉开了一旁的柜子,随手拿出了一把解剖尸体用的刀子,朝她一步一步逼了过去……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就在陆雅晴以为自己快成为刀下亡魂的时候,解剖室的门被突然撞开了,一道刺眼的光线从门外射进来,一下就让耿超蒙住了眼睛。
“把他给抓起来!”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耿超的耳边响起,他抬头一看,竟然是红姐!不过,此刻她穿着的不是围裙,而是警服。
“你没事儿吧?”红姐关切地问一旁的陆雅晴。
“真是谢谢你。”陆雅晴感激地说道。
红姐笑了笑,说:“我在他身边卧底很久了,每个跟他恋爱过的女孩都失踪,这嫌疑也太大了,不过一直苦于没有找到证据,所以没有动手抓他,今天还多亏了你。”
耿超这才恍然大悟,今天红姐在家里告诉他的话,原来是在配合她演戏。
三个月后,耿超被处以枪决,去领尸体的时候,陆雅晴跟警察提了一个要求,说要把姐姐陆雅青的骨灰和耿超的葬在一起。
红姐有些不解,这样一个杀她姐姐的凶手怎么还要让他呆在姐姐身边。
陆雅晴笑了笑说:“虽然姐姐是被他杀死的,但姐姐生前不止一次跟我提过,她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
红姐惊讶地望着她,陆雅晴的话竟让她觉得浑身发凉。
到年底了,因为这两年效益不错,公司董事会决定让大家去日本免费旅游一次,以此作为鼓励。接到这个通知的那个晚上,苏成又没有回家,和他的情人陆小青在租住房里缠绵了一夜。
苏成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但他的一切并不仅仅只因为他的努力,更大的原因还是,她的岳父是这间公司的董事长。
到了东京,住进星级酒店的时候,苏成特地将陆小青的房间安排在他的隔壁,这样,他们会方便许多。
傍晚,他带着陆小青出去购物。回来时路过酒店大厅,他们碰到了一个身着红色大衣,浓妆重抹的年轻女子。苏成本来不大喜欢太妖艳的女人,可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就觉得眼熟,而她身上那件红色大衣更是牢牢地吸引住他的目光,那种红倒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轻易就要了他的命。
就在擦肩的一瞬,陆小青很自然地和那个女人打了个招呼。苏成觉得奇怪,就问:“哦?她是你的日本朋友?”
陆小青拍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说:“我哪有什么日本朋友,她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职工,还在试用期呢,她可运气好,一来就碰上出国旅游这种好事儿。”
苏成一听,兴趣更浓了:“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啊?”
“蒋岚。”
苏成也跟着默念了一遍,脸上绽开了笑容。
晚上,陆小青非要苏成留在她的房里,可苏成不知道怎么了,在和陆小青亲热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蒋岚的脸。从陆小青身上滑落下来的时候,他竟然呼出了她的名字。
“亲爱的,你怎么了?”陆小青好像并没有听清,问了一句。
苏成胡乱搪塞过去,伸手去摸床头的烟,可发现忘在了自己的房里。于是,他歇了一会,就披上大衣出去了。
刚一出门,他的视线里就钻出来一团红色,定睛一看,还真是蒋岚。而此刻,她的身体正被一件火红的连衣裙包裹得起伏有致,看得苏成都面泛潮红。
原来,蒋岚就住在他房间的另一边。此时,她转身关上门,然后又在门缝上贴了一张纸。等她消失在了走廊边,苏成才迈过去,伸手摸了摸那张薄薄的纸。他知道,要是谁打开门,纸就会被撕裂,而蒋岚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这样一想,苏成倒越来越好奇了,心想:这个女人我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