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纪元5017年09月22日，曼哈顿，08：00。
又是一宿无眠，今天纽约的朝阳绚丽得一如往常。
程墨看了眼手机，已经差不多到了和知奈美约定好的特训时间了。他用冷水抹了把脸，强行把涣散的精神重新组合在了一起，给自己挑了件宽松的衣服走向了体育馆。不知道今天阿波罗和阿瑞斯会教给自己什么内容，但无论如何都应该和去往四维空间拯救愚民有关吧。
哥大的体育馆建在地下。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通风设施简直形同虚设，再加上欧美人体味又重，程墨每次去健身房都像走进了什么生化实验室。
但是好在知奈美贴心地没有把地点安排在健身房，反而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在体育馆地下二层。
程墨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听见里面传来哼哼哈哈的击打声，估计是什么击剑的道场。
他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却没有什么人理会他。他以为里面的人没有听见，于是用更重的手劲再次敲了敲门。
门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好像完全没有人。
程墨疑惑地掏出知奈美给他的纸看了眼，的确是这个地址，时间也没有错，难不成自己今天被放鸽子了？
程墨丝毫不抱希望地转动了一下门上的把手，却没想到轻轻松松就把门打开了。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他现在面对的是一条长方形的击剑场地，但是这个场地现在一片漆黑，由于场地过于狭长的原因，室外的光才跑了一小段就好像放弃一般迅速黯淡了下去。
程墨习惯性地想找电灯开关，摸索了一番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让程墨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按照美国人设计的习惯，电灯开关一定会设置在门旁的，这样才能让人们方便地找到它们，但是现在这情况明显违反常识啊。”
好在眼镜里的光线及时地充盈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进这里，这些光线就被激活了。这也更让程墨确信他没有走错地方。
他往前走了两步，不曾想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程墨忙跑回去想把门打开，却发现这门已经自动落锁了，怎么推都推不开。
程墨徒劳地砸了一下门，是自己大意了。在美国很多门因为防火要求都是会自动回弹的。而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把这扇门卡到合适的位置上，以至于它关上后就自动落锁了。没办法，只能等着别人来给自己开门了。既然地点是对的，那阿波罗和阿瑞斯就一定会出现的吧？
程墨在原地坐了一会，想着这也不是办法，反正坐着也是坐着，还不如四处走动下。
这个房间虽然有10几米长，但是因为狭窄的原因，其实面积并没有很大，程墨沿着墙壁走了十几步，就已经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这一面墙上隐隐约约还有着一扇门。
没想到这房间里竟然还别有洞天。不过想想也是，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击剑场地，却没有任何换装备的地方，想必门后面应该就是一个装备库房吧。
程墨十分随意地转动下了把手，就和刚刚一样，门被顺利地拉开了。
和刚刚的场地完全不一样，这个房间的灯光竟然大开着。亮堂的光线犹如潮水一般向着程墨涌来。迫使程墨在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
程墨快速地眨着眼睛，想让瞳孔早点适应这里的环境。
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了张九九和他的那个朋友就在自己眼前，两个人现在正抱着彼此忘情地亲吻着对方。
程墨第一反应这只是幻象而已，他们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了哥大的体育馆里，于是他赶快摘下眼镜看了一眼，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并不是幻象，哪怕自己不戴眼镜，他们还是真实地存在于自己的视线里。
程墨曾经在脑海中想象过千百遍这个画面，但当他真的见到这景象时，整个人却手足无措起来。他重新把眼镜架回了鼻梁上，两只手用力地按压揉搓着，却没有上前一步。
他能做些什么呢？上前质问张九九为什么要欺骗自己一年吗？还是问他的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切都已经是定局了，自己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了，这时候再上前质问只能显的自己更加可怜而已。说不定装作没看见直接走开才是正确的选择，哪怕都是输，但是至少能装作自己输得毫不在乎。
程墨正在原地举棋不定，丝毫没有意识到眼里的光线开始快速分裂起来。很快这些光线就溢出了程墨的视线。
这光线犹如拥有实体一般，脱离了程墨的视野之后就成了光铸的的利箭。现在这些箭纷纷悬浮在了程墨的身前，好像fate系列里的金闪闪，一支支都从王之宝库里探出了头来，等待着将军的号令。
程墨还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直到有雄浑的男声传来，那个声音大吼了一声程墨的名字。
等程墨再抬头的时候，他看见的不再是张九九和他以前的朋友，而是阿瑞斯和阿波罗两人。
程墨还不及去细想怎么回事，身边的利箭就仿佛得到了全军出击的命令，冲着前方齐头并进，像是一堵整齐的光幕。
这些光跨越了黑暗与光明的界限，但是却丝毫无法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相反，它们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只用自身的光芒，就能宣告敌人的盛大死亡。
阿波罗向前伸出了一只手做握拳状，一把金光闪闪的弓在他手里慢慢成形。这把弓通体也是由光线打造的，散发着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辉。他另一只手在虚空中向后轻轻一拉，做出了拉弓的动作，神奇的是他的指缝间真的生成了和程墨身边一模一样的光箭。如果放在平常这会是一次惊人的炫技，但现在这些光箭在程墨的光墙下也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阿瑞斯则朴实的多。他的手指滋长出了光线，慢慢地包裹住了他的整个手掌。他对着迎面袭来的光墙扎了个马步，好像打算用血肉之躯硬抗。哦不对，确切地来说，应该是战神之躯。
阿波罗在传说中有着很多的角色，什么太阳之子，远射之神。关于他的传说永远都离不开金色，他有着驱散黑暗的能力，并用光芒照射出未来。他有一把金色的弓，用太阳的光芒作为弓箭，他用这把弓箭杀伤过凶恶的大蛇，也用这把弓箭守护过陷于寒冷之中的人们。
他有一架太阳马车，阿波罗每天驾着它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日复一日，永远不曾停歇。他就这样把光明和希望带给了全世界，让邪恶和黑暗无法肆意滋长。
而阿瑞斯则是战争之神，他生性好斗，哪里有战斗他就会出现在哪，拎着手里的长矛，穿着已经被鲜血浸得发黑的盔甲。传说他的近身格斗技惊人，和阿波罗不同他最喜欢贴身肉搏，秃鹰和猎犬常常伴在他的身侧。他走到哪里，就把恐怖、战栗，惊慌和畏惧带到哪里。
而就是希腊神话十二主神中最能打的这两位，此时在程墨创造出来的光幕面前也是如临大敌。
光幕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神而畏惧退缩。当光与神交汇的时候，犹如礁石碰到了海浪，两位神瞬间被程墨的光线吞噬，连一丝影子都没有剩下。过了一会他们才顽强地从光线的余晖中探出了半个身子，整个人好像从异次元走出来一样，从耀眼的金光中慢慢浮现。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了程墨初见他们时那气宇轩昂的样子。阿瑞斯的胸前有一道血痕，皮肉都已经翻了出来。阿波罗也没有好到哪去，右肩被削去了一块，隐隐可见森白的肩胛骨。
要是常人伤成这样可能已经要进行抢救了，但眼前的这两个人却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只是眼神里多了点苦笑。
程墨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记得自己明明看见了张九九和以前那朋友，再抬眼的时候这道光幕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朝阿瑞斯和阿波罗扑去了，
阿波罗走过来快速取下了程墨戴着的眼镜，好像那是一个核弹发射按钮一般握在了自己手里。阿瑞斯则走过来坐在了程墨身边。程墨看见他们两个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张九九和我那朋友是你们两个假扮的？”程墨想起了知奈美以前说过他们的容貌都是可以改变的，难不成这一切都只是眼前这两个人和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但是这时候和自己开这种玩笑，这两个人是诚心要激怒自己吗？
“我们只是想看下你对这些光线真实的控制力。”阿瑞斯一边拿手用力按压着伤口，一边有点虚弱地说道。
“这很好玩吗？”程墨一开始还有点愧疚，但是一想到这是因为他们先开了蹩脚的玩笑，负罪感一下减轻了不少，甚至还有些愠怒。
“我们刚来到地球的时候，对一件事情感到很奇怪。”阿波罗接着阿瑞斯的话说道。
“嗯？”
“我们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一开始以为地球上的人类和上帝文明的生物一样，都只有一个‘人格’。”
“什么意思？”程墨显然没有明白阿波罗想说什么。
“在上帝文明里，不会存在言行不一的情况。他们的行为是真实想法的延续。但是在这个世界，人类特别擅长用行为来掩盖真实的想法。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只是一个bug，后来我们才发现这其实是因为人类的行为经过了‘情感’的加密。
这种加密手法非常高明，在上帝眼中这种加密方式只是一串随机的毫无规律的排列组合，但是人类却能在经历这种加密后依旧说出逻辑自洽的话来。哪怕在现在，这种加密依旧是我们研究爱的一道障碍。”
程墨想起了张九九和他说的，依旧爱着他，一定会和他一起走下去。
“人类在情感的加密下开始变得‘虚伪’和‘狡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很像是弗洛伊德说的本我自我和超我。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才了解的自己，这就是本我，然后经过和社会的互相影响，人类社群制定了规则，又反过来一起去遵守它。本我的自由意志受到压制，由于社会加在我们身上的压力，人类开始变得遵守规则，再经过感情的层层加密，人类开始期待更好的自己，学会了利用规则和技术给自己描绘一个更好的未来，这就是所谓的超我。”
“但是我们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人类绕过自我和超我，体现本我的方法。”
坐在程墨身边的阿瑞斯哦那个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气球，然后不管不顾地吹了起来，直到气球再也受不住内外的气压差，嘭地一声爆了开来。
“善意让人灭亡，必先使他疯狂。上帝让人重生，也必先让他疯狂。当人陷入极度的疯狂中时，某种机制就会被触发，在这种机制下人类就可以绕过社会规则的干扰和情感的加密，暴露出最原始的本我来。”
“所以你是说我刚刚展露出了真实的自己？”程墨看着刚刚被阿瑞斯吹爆的气球，有些发怔，其实自己也说不太清楚自己刚刚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一瞬间有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些情绪一时全都糅合在了一起，彼此牵着线连着丝。
“对，想必你也看见了，真实的你仿佛天生就是这些光线的指挥家，就连我们也是自叹弗如。”
“可是刚刚那一切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些光线就开始自动攻击你们了？”
“它们自然是接到了命令。只是这命令是在你无意识的时候下达的。还好你对这些光线的运用还不熟练，不然我们两个可能就真的玩火自焚了。”
阿瑞斯仿佛还有点心有余悸。
“这就好比你是一头狮子，所有的动物见到你都会远远地逃开，但你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并不会有奇怪的感觉，因为那就是你自己。我听说妹妹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你的心里住着一头狮子，你那时候还不信，现在你总明白了吧？这头狮子醒来的时候，你就会是这个世间的主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拦得住你。”
阿波罗和阿瑞斯的血就在这几分钟的工夫里止住了，虽然他们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两个人都有些虚弱，看来哪怕他们能快速恢复，但这对他们的身体依然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程墨可以想象如果刚刚那光幕再来一轮，眼前的这两位都不一定能抵挡的住。
“你知道该如何提升计算机的运行速度吗？”阿波罗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这个问题虽然不是程墨学习的范畴，但是他以前问过黄太一相同的问题，后者给他的回答是现在很多超频玩家可以通过直接修改CPU或者GPU的频率来达到提高运行速度的效果，更加专业的玩家可能会提高输入的电压来保证CPU和GPU在超频结果下依旧保持稳定。
但是这也会带来显而易见的问题，一是电子元件在超频条件下更加容易损坏。二是这将极大的增加能耗，而最重要的是，在超频条件下机器散热会成倍的增长，如果不做好散热工作，电子元件很容易就会被烧坏。
“这些光线之所以会在你的视线里分裂，就是因为你给它们提供了远超正常的电压，为了不让电子元件损毁，系统给你增加了更多的电子元件来共同分担超高的电压，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电子元件的增加在带来运行速度加快的同时会让整个系统变得更加狂野且难以控制。”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的。现代计算机的配置都是经过取舍的一个平衡点，在这个点上既能保证电子元件的使用年限，也能保证用相对低的能耗来达到一定的运行速度。任何强行提高运行速度的行为都将伴随着负面的影响，像你今天强行催动如此多的光线，对你的身体也是个不小的负担。”
阿波罗走过来递给程墨一张手帕，程墨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有黏糊糊的感觉，他低头一看，鼻血正一滴滴地砸在地上，堆叠出了奇怪的形状。耳朵这时候也轻微地鸣响了起来，刚刚自己一直处于深深的震惊中，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所以这就是你接下来要特训的内容，学会如何更好的‘散热’，在高电压的情况下，也能控制这些暴躁的光线。”
“我真的能做到吗？”
“只有暴君才能压制得住暴躁。如果你能拥抱你内心的那个本我的话，就一定可以做到。”
“可是这和我前往四维空间解救愚民又有什么关系吗？”程墨显然是实干派的。
“其实论对于四维空间地了解，我们神未必比你们人类多知道多少。”阿波罗叹了口气，显然也是觉得有点窝囊。
“可你们不是神吗？”
“神说到底也是和你们一样的程序，只不过是有着更高权限的程序罢了。”
“那你们怎么能确信我要训练的东西去往四维空间之后还会有用？”
“你先别急，虽然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世界什么样，但是至少我们有着足够的信息可以反推真相。”
阿波罗指着道场边的几盆花：“基于上帝文明平常沟通只需要意识就可以，而且意识的确是可以脱离于肉体而存在的，所以在上帝文明里，可能肉体只是一个‘容器’而已。”
“容器？”程墨有点没太听懂。
“对，如果把意识比作一朵花，那么上帝文明的肉体可能就是这盆土，你把花换盆土栽它依旧能开。肉体对上帝的意义就像衣服对于人类的意义一样，固然衣服可以遮羞御寒，但是如果你独自在一个恒温的房间里，哪怕什么都不穿也能过得很好。”
“你是说肉体对上帝来说没这么重要？”
“对，上帝文明可能只是一个纯粹的意识世界。因为当一个文明进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所有多余的东西都会被舍弃，因为这些东西只会浪费文明的资源。”
“可是你这么说，岂不是我的肉体就无法和我一起前往四维空间？”
“这是自然，传输通道的信道宽度有限，如果只是意识，我们自然可以把它压缩在很小的体积内送往上帝文明，但是如果要把肉体也送过去，这将远远超出通道所能传送的极限。”
“那我去往四维空间之后怎么办？”
“肉体也是由意识衍生出来的，我们之所以能感觉到我们的肉体，是因为我们能看见自己，摸到自己，在思维空间里你完全可以给自己再捏一个脸，想怎么捏都可以。”
程墨的心里本来就没底，现在听了黄太一对于上帝文明的推断之后，感觉心里更是慌得发毛。
“没关系，如果你能熟练地掌握这些光线，那么到了上帝文明之后，意识的力量只会更加纯粹，你也会更加如鱼得水。抛弃了人世间的你欺我瞒，在上帝文明里活着，应该会更加轻松吧？”阿瑞斯看着面色凝重的程墨宽慰道。
“无聊的皮囊千篇一律，有爱的灵魂万里挑一。”阿波罗也点了点头：“我们都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