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旷的殿堂内聚满了人,前来落座的身影仍没有断绝。
这里是鄞州学院最大的教室,一般会在庆典等重大活动时启用。
今天,这里有一场报告会,由公子无忘主持,开启今后教学的报告会,作为这一学期的最后一节课。
“铛!铛!铛!”
一连三声,富有节奏的终生响起,已经习惯了学院中规律作息的学生们逐渐安静下来。
无忘带着教案走进了大厅,来到适合他身高的讲台,看着下方听众。
“同学们好!”
“先生好!”
若是后世人见到这样一副场景——竹简堆叠,衣饰古朴,却搭配着成排的课桌,以及似曾相识的教具,大概会感到十分违和。
不过鄞州郡学和学院的学生已经对这种新奇的教学方式习惯了,作为鄞州城外这片学术建筑的拥有着,没有人会在这些小事上面置喙。
无忘:“今天在这里召集大家,是因为学院对你们的教学有了新的安排。我们先说说教学的变化。”
距离郡学开始运行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同样是盛夏,今年的盛夏和去年有了许多的不同。
之前,苦于没有足够的师资力量能够教导科学之道,无忘不得不开启‘以老带新’的教学模式。
这片学术建筑位于鄞州城外,经过持续不断的修缮,已经初具规模。
建筑功能根据教学要求被分为了两部分,其一是鄞州郡学,专门教导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孩子,其二是鄞州学院,培训那些在学术和教学方面具有突出能力的先生。
无忘给那些有文化基础,有足够认知能力的老师们上课,而其他时候,这些接受科学洗礼的老师就会给正在打基础的孩子们上课。
经过一年的教导,教导部从考核优秀者中挑选出了部分人,他们将要接受新阶段的教育,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又升级了。
无忘:“司毅,你上前来,给大家讲一讲接下来的安排。”
司毅,那个富有灵性,对科学十分感兴趣的年轻人,没有辜负自己的努力,接连通过考核,成为了鄞州学院中的佼佼者。
无忘也没有让他失望,在半年前将他收为弟子,教导科学之道。
表面上看,公子无忘只有十岁,即便是早熟也不可能在学问上胜过这些青年人,所以最初许多人是对公子无忘亲自担任学院院长存在质疑的。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经过一堂堂教学,所有人都明白了:在自然科学方面,没有人能够及得上这位过分年轻的先生。
无忘的这份底蕴是前世的馈赠,上一世,无忘大半的人生都在接受教育体系的洗礼,小初高大研,一级一级,一步一步,浸润在文明爆发的知识洪流中。
这一世的‘痴傻’‘沉沦’会冲淡一些知识,但无法清除根深蒂固的科学认知和唯物主义体系。
我们坚信——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是可以认知的。
即便存在着神灵和鬼魂,我们也相信,通过观察、猜想、研究、试验,这些好像不科学的事物也是可以通过逻辑解释的。
在无忘好似在聆听司毅的报告,实则在畅想未来的时候,司毅正条理清晰地将接下来的安排告知下方的众人。
今天到场的孩子在期末考核中表现良好,包括无忘在内的教导部一致认为他们有能力消化更加复杂的知识,所以他们从郡学毕业了,将进入学院中同他们原先的老师一起学习。
听闻自己将要同先生们一起上课的孩子们一时颇受震动,但些微的嘈杂声很快消失了,大家转瞬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不分年纪大小,不分身份贵贱,只因为这是公子无忘订立的规矩,教鞭下一声声的惨叫,足以打消无知者的狂妄。
无忘可没有时间和精力搞素质教学,效率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应该给教学效果让步。他已经一年没有回过自己的府邸了,之所以如此卖力,只因为他对这些学生寄予厚望。
没有法家士人怎么办?
没有科技工作者怎么办?
鄞州学院自己培养!
没有法家典籍?没有子夏、田子方那样的老师?
那就拿各国变法作为案例分析,在讨论中互相学习。
无忘不求鄞州学院可以培养出李悝、吴起、公孙鞅那样的绝世大才,他迫切需要的是能够在未来某一天支持他变法的助手。
“、、、就是这样,学院欢迎你们的到来,下一学期,你们的课程将会正式开始。”司毅介绍完毕后,转身向无忘躬身行礼,“老师,弟子说完了。”
“好,你下去吧。”无忘回到讲台。
“大家将要进入新的阶段了,今天,由我为大家开启科学的大门。”
无忘略微停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注意到一个畏缩的身影。
“荆尤,你说一下,学院的格言是什么?”
见点到自己,荆尤只好无奈地站起身来,答道:“探根求源,开拓进取,知行合一,利国利民。”
无忘:“很好,那谁知道这十六个字的内涵呢?”
见公子无忘的目光没有继续盯着自己,荆尤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后坐下了。
尽管他听授课的老师讲过这个,但他丝毫没有出头的打算。面对公子无忘,他总是不受控制地畏缩,试图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他总觉得公子有意针对自己,一有机会就刺激一下他的小心脏。
这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短暂地沉默过后,很快就有人接过了问题。
文虞朗声答道:“回先生,学院的这段话是对科学精神和人格建设的总结。”
这一年的求学生涯,文虞十分满足,当初那本薄薄的册子——《自然》带给他的畅想没有让他失望,这一声‘先生’的称呼,他心甘情愿。
“探根求源,开拓进取。”略一停顿,“说的是科学之道的态度,既是对我们的要求,也是我们进步的道路,能够秉持这种精神的人,就学到了科学这么学问的精髓。”
“知行合一,利国利民,是对每一位走科学之道的学者的希冀,所学和所为能够一致,能够将自己所学用在利国利民的地方。”
文虞躬身一礼,表示自己陈述完毕。
无忘用掌声表示了赞赏。
“文虞所言就是我想告诉大家的。
科学是一门怎样的学问?”
无忘自问自答:“科学是对这个世界各种规律的认识的总结。”
“为什同样重量的石头和木头仍在水中会有不同的结果?
为什么水可以灭火,而油却不可以?
为什么太阳自东升起,向西而落?
为什么我们吃粮食而不吃土?或者说粮食中的什么才是我们需要的?
、、、”
无忘发出一年串的提问,而这些问题有些在《自然》一书中提过,但更多的是没有提及的。
“上千年来,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足迹越来越广,我们使用过石器、青铜、乃至铁器,这是工具上的极大进步,那我们可不可以做得更好呢,有没有办法能够冶炼出更加优越的材料?”
、、、
这样的一堂课,无忘讲了两个时辰。
他一直在发问,却很少给出解答。
学生们晕晕乎乎中似有所得,又似乎一无所获。
无忘没有强求他们必须有所收获。一年来的学习,耳濡目染间,他们内心早已经种下了科学的种子,今天这一堂课是第一瓢水,让种子发芽足以。
——
荆尤离开,身边围拢着许多小伙伴,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别看他在无忘面前不自在,在这些小伙伴中,他却有着不低的声望,不仅因为学习好,还因为其成熟的性子以及灵活的头脑。当然,他身边的小伙伴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子弟,大多数出身不好。
正所谓: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抱团取暖,拉帮结伙似乎已经根植于人类的基因深处,学院中的这些学生也不例外,大家根据好恶、学问、身份、家境、性别形成了许许多多的小团体。
但大体上可以看作两个部分:平民和贵族。
尽管学院的封闭式管理压制了许多矛盾,但见识,底气等方面的巨大差异还是促使了这样两个团体的形成。
“这不是土包子团吗?聚众喧哗,目无尊长,一点都不守礼,还真是土到掉渣。”
叶巍然,名字十分大气,但阴阳怪气的样子却是与名字十分不相符。作为贵族团体的核心人物,他的身边自然不会缺乏簇拥者。
荆尤:“叶巍然,你又没事找事!”
荆尤也是无奈,他无意于和这家伙针锋相对,却不想对方认准了他似的。
叶巍然:“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荆尤不想理会他,但她的小伙伴却是不服气的:“叶巍然,你不就是嫉妒荆尤得公子看重吗,遮遮掩掩的找茬,你个小人。”
叶巍然白净的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这话却是戳中了他的心理,他之所以针对荆尤而不是其他人,就是因为公子无忘平日里对他表现出来的一点特殊态度。
正要招呼伙伴揍对方一顿,冷不丁听到后面有人喊道:“先生。”其声音嘹亮,似乎有意提醒大家。
“嗯。”无忘微笑应到,在学院中,大家习惯性称他为先生。
无忘:“发生什么事了?”
叶巍然:“回先生,没什么事,我们在交流学习心得呢。”
紧接着他的小伙伴赶紧点头称是。
无忘:“那就好,作为同学,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若是有不懂的可以请教师长。”
“谢先生教诲!”众人齐声道。
冲突消散于微末,在公子面前他们是不敢爆发矛盾的。
叶巍然冷哼一声,带着小伙伴们走开了,心中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对方好看。
回到无忘这边,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被这些小家伙糊弄住。
“老师,是否派人约束一下这些小子?”籍宁问道。
“不必了,只要不发生肢体冲突即可,争论、斥骂都是可以容忍的。”无忘脸上浮起戏谑的笑容,“给他们增加些压力是好事。”
——
与此同时,辽阔的江淮大地上,一名青年士子正在游历。
朴素的士子服掩盖不了青年的特殊气质,在茫茫人海中,总是有一些人要特别一些。
这人包袱中放着一册书籍,依稀可以看到‘自然’二字。
不久前告别老师、同门,准备周游列国的年轻士子在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这本册子。
他决定去南方的那片荒芜之地去看看,是什么人可以写出这么有趣的东西。
不久的将来,无忘将会见到这方世界最为特殊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