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蔺彦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踏上了他的求学之旅。
只是满怀兴奋的少年并不知道蔺敬内心复杂的变化,离开家乡的新鲜感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回路。
而又是什么促使他能够得到叔叔的支持,让他有机会与文虞一同前往那不可测的越地?
蔺彦同样是不清楚的,他只知道叔叔和文先生商量了一番后,文先生才答应带他一起。
尽管在那之前,他已经去往文虞家中请求,但是文虞并没有答应他的痴心妄想。
他们二人虽说是认识的,有一点交情,特别是在某些被认为是歪理邪说的知识方面有着许多的共同话题,但像‘出国留学’这样的大事,必须得到蔺彦长辈的同意,文虞是不敢随意答应的。
随着他们逐渐远离乌程,蔺彦心中的兴奋也在同步消退,他开始有点想念叔叔,堂姐,还有关系不怎么好的婶婶。
从没有离开过乌程的少年第一次在内心的驱使下毅然决然地赴往越地,路上的艰苦和陌生让他思念家中的温暖,还有婶婶做的饭菜。
“文先生,还有多远啊?”
没有离家这么远过的蔺彦觉得他们已经走了许久,可是还没有到想要到的地方。
“还早着呢!”
文虞从行礼中抽出一支竹筒,递给蔺彦。
“喝口水吧。
我打听过了,要是一切顺利的话还有一周的时间可以到达浙水,只要到了那里,距离鄞州就不远了。”
文虞宽慰的话让蔺彦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厌倦了一路上没有毫无特色的景色,和文先生聊天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文先生,你成亲了吗?”
“没有,怎么?开始想哪个小姑娘了?”
“我才没有,先生别瞎说,只是见先生孤身远行,所以好奇而已。”
蔺彦见他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却不在家安心经营,反而远游,十分奇怪。
“婚事不急于一时,我家中还算富足,父母身体康健,正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时候。”
相比于平民百姓需要考虑早早成家,身为家中少爷的文虞倒是有了许多的选择余地,任性地追求自身价值实现是条件允许的。
与文虞的从容不同,蔺彦可是真正地放手一搏,在人生地不熟的越地闯荡,也只有少年时的冲动才能支持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想去越地求学?”
“是的,那里有我想要追求的东西。”
蔺彦的神情格外认真。
文虞到没有质疑这小子的追求,任何能够为理想而付诸行动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哪怕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有些冒失了。
一个少年人在孤身在外想要生存下去已是十分艰难了,还要考虑着自己的追求。
这需要极大的毅力和坚韧的精神。
“我又一点消息,可能对你有些帮助。”
“什么消息?”
少年十分感兴趣,他对未来的困难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虽然想象不到今后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模样,但是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已经刺激到他了。
“听说在鄞州,孩子们进入学堂学习不用自己出钱,而且学堂还提供一些吃食。”
尽管消息还不是很清晰,但是相关的消息还是传播开来,鄞州特别的教学制度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所以在口口相传间流传到了楚国江东。
听到这个消息,蔺彦感觉十分惊喜,之前他还担忧叔叔为自己准备的盘缠是否足够,没想到有这样的好事。
然而文先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又担忧起来。
“但是你是不是鄞州人,这样的优待估计不大可能包括你。”
见蔺彦有些沮丧,不忍打消他的求学热情,文虞便安慰道:
“到了鄞州之后我们再打听一下,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在那里找个事做,也许会有机会的。”
蔺彦只能沮丧地点了点头。
求学之旅好难啊!
——
鄞州
无忘的调研之旅也步入了尾声,只是在这段行程的末尾,总有些人想要给他制造点‘惊喜’。
“为什么不让孩子上学?”
没想到自家事情会引起贵人前来过问,这对夫妇畏畏缩缩地看向村长,见他的眼神看着别处,就是不转向他们,只好诚惶诚恐地道:
“我们听说学堂教的都是一些歪理邪说,那些东西都是假的,而且不用我们出钱,还替孩子准备吃食,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男人越说越自信,渐渐地不怎么害怕了。
无忘无语凝噎。
还可以这样?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
无忘万万没想道对方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原因阻止孩子入学。
没办法去驳斥对方这种对孩子的特别关心,无忘只好询问传言的来源。
“是谁告诉你们学堂教授的东西都是假的?”
无忘之所以关注这件事,就是因为这种情况在这里过于严重了一些,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但那只是少数家长的偏见,而这里却是广泛地认知,导致学堂的学生数量比起其他地方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要知道当初建立学堂,考察学堂位置的时候可是考虑够人口户数的情况的。
“大家都这么说。”
见他摆明了不愿意吐露实情,无忘威胁道:
“你们可知道造谣生事是犯法的,你们包庇造谣者,是为同谋者,也要接受处罚。”
见无忘言之凿凿,男人果断妥协。
“族中老人们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大家才不愿意将孩子们送到学堂中去。”
他们自然是更信任族老一些,相比君侯府派过来的教书先生,还是族学更加值得信任。
只有那些实在生计困难或者贪图那点额外收益的人家才会让孩子去往科学学堂。
没错,科学就是他们所言的歪理邪说。
“公子,此处是郡守大人宗族所在。”
跟在无忘身边的学堂首席先生提醒道。
无忘若有所思,姓颜,怪不得如此,这是不想让他的影响力渗透进来,所以这么宣传,让族人不可将孩子送到学堂之中。
无忘略微考虑了一下,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确实有强制入学的规矩,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入学,只是没有到他的学堂中,在这种事情上强迫对方也没有必要。
而且他们影响有限,管得了一地,但管不了其他的地方。
向村长警告了一番,让他停止传播歪理邪说的谣言后,无忘便离开了。
无忘的离开让一群人松了一口气。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之前无忘在此,一方面受到权势者的气势压迫,特别对方还是前来问责的时候,两一方面,看到那后面跟着的武士,普通人怎么可能不害怕。
只是他们是无事了,但是他们的族长,郡守颜哲却是被无忘记到了小本本上。
再过一段时间,就将你给收拾了。
权势的建立,既需要名分也需要人心。
无忘身为封君,手握大义,在名分上自然是不缺的,唯独缺少足够的人心。
先前用权势和商业利益拉拢官吏是第一步;
后来借口惩凶除恶,铲除罪大恶极者是第二步;
接下来进行官吏考核是第三步;
除此之外,无忘还为鄞州的政府体系准备了一份大礼:科举取士。
没有达到国家层面,用科举取士的称呼可能不太准确,但是其内涵是一样的。
当今人们能够当官为吏,靠的是名声,靠的是家族势力,靠的是大人物的赏识,这让官吏的选拔没有一个标准,让普通人少了许多的机会。
无忘就是想提供这样的机会,不谈这种制度对政府的影响,在私人层面上看,只要通过这条途径走上来的人都是他的天然盟友。
在一群世代为官,世代富贵的官吏中间,他们显得格格不入,公子无忘就是他们靠山的首选。
无忘这一步步地措施,就是为了在不造成政局剧烈变化的同时逐渐增加自身的权势。
所谓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强势力,无忘做得更加彻底,作为世卿世禄制的残余,国家的包袱,无忘决定将他们逐步铲除。
一步步削弱党羽之后,主心骨很快会发现自己已经无人可用。
有了话语权,才能让更多的人更随自己的意志去做一些艰难的事情,比如说冲破既得利益者的阻挠,将变法实施下去。
历史已经告诉我们,变法没有坚定的同盟者是无法完成的,没有一群新的支持者是不能长久的。
想要在外患存在的情况下,用尽量平稳的方式实现这样的目标可是个精细活。
无忘无法预料事情会不会朝着最理想的方向发展,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担忧和畏惧不应该成为阻挠,遇到困难,才能解决困难。
事实上,在很多人看来十分可笑的学堂建设上,无忘也寄予了许多期待。
除了培养合适科学人才这样的长远目标以外,它还肩负着统一思想,统一意识形态的重任。
秦国走的是耕战兴国的路子,无忘觉得那并不合适,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人民是压抑的,特别是严刑峻法之下,人民的生活十分苦难,这在此时还不算如何突出,但是秦国在统一天下后骤然崩溃,很难说没有耕战体系的一份原因。
无忘想要的是科教兴国,是凭借着制度促进技术发展,提高生产力,用综合实力战胜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