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
无忘疑惑地问道。
九歌想当老师是应该支持的,难不成你不相信女孩子也可以当老师。
无忘基于时代风气猜测着灵姬的想法,然而她的回答与之完全不相及。
“九歌确实喜欢当先生的感觉,但更希望公子的学问只教她一人。”
灵姬的调笑让九歌红了脸,本来藏在心中的小心思被揭穿了,不禁感到羞愧,然后就是沮丧。
公子会不会对我失望?
无忘有心想要讲一讲‘知识传播的必要性’,但是不经意间察觉到了九歌的不对劲,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这点眼神他还是有的,对女孩子不能太耿直。
府中的小插曲过去,无忘的事务越来越多。
筹备学堂的同时,无忘召集城中的饱学之士,讨论教授文字采用的内容。
鄞州有些名声的士人兴高采烈地接受了无忘的邀请,前来参加教材筹备会议。
开始不久,他们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他们的意见并不附和无忘的要求。
“湛石先生,还有其他各位先生,请听我一言,学堂需要的是一些更加通俗的内容,让学生认识基本的文字就可以了。”
无忘对他们的高谈阔论十分不满,还没领会召集他们前来的目的,就讨论起是《诗经》好还是《礼记》合适。
见小君侯不满,讨论得十分激烈的几人立即偃旗息鼓,为首的湛石先生代表众人提出了疑问:
“据老朽所知,大家教导学生都是用这些典籍,难道君侯有什么不同想法?”
他想了想,紧接着道:“若是公子想要教导儒家的学问,我们也有所研究。”
若是想要照着典籍教学,那我为什么还要召集你们来多费口舌?
无忘暗自嘀咕。
反呛的话语不适合言说,对掌握舆论的士人还是需要给予一些尊重的。
无忘于是向他们简单地解释了开办学堂的计划,重点是教授的对象。
等到无忘讲完,许多人的脸色已经发生变化,其中一些变得十分难看。
“君侯,老朽不解,为何要给予那些草民这样的待遇,难道在君侯眼中士人就如同贱民一般吗?”
为首的老先生湛石疾言厉色,对无忘的行为十分不满。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是啊,君侯何必为那些不可雕琢的朽木浪费钱财。”
无忘不动声色,对这些士人的不满已经有所预料,虽然没想到湛石先生反对得如此激烈,但也不算什么。
“诸位,若是不愿意为我的学堂政策出力,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无忘漠视的态度让反对得那些人十分错愕,这与一开始的态度截然不同。
老先生湛石更是出离了愤怒,公子无忘的满不在乎刺激了他的自尊。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站起身来,身后的弟子赶紧上前搀扶,“老朽告辞!”
既然你不在乎我的意见,那我就离开。
湛石心怀愤怒,不愿多言,谢绝了一些相熟士人的挽留,带着自己的弟子径直离开了。
正在剩下的一些持反对意见的士人左右为难时,无忘发话了:
“若是那位先生也觉得无忘不值得效命,也可以离开,想必可以追上湛石先生的脚步。”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几人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无忘的冷漠面孔让他们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传闻,这位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湛石先生可以不在乎,他们可不行。
一群人在无忘的威严下老老实实地提着意见,开始制定他需要的教材。
府外,年轻的弟子将老先生扶上马车,刚刚冲突的时候,他十分紧张,万万没想到好好的邀请会变成这副模样。
“老师,小君侯不就是想编一份教材吗,虽说与您一件相左,但您何必与他起冲突呢,若是不愿意我们礼貌地告辞离开不好吗?”
“哼!我还需要你来教吗?”老人不满,“难道我需要怕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那也不必如此吧。”弟子声音低微。
老人没有直接解释,反而绕到了姒无忘的封号上面。
“你知道这位小君侯的封号吗?”
“弟子听人说过,是兴国君。”说着,他后首望了望君侯府的匾额。
“不错,就是兴国君。”老人肯定了弟子的答案,“公子无忘为宗室三公子,得享封君之位原本也不算什么,但是他何德何能可以称为兴国君。”
喘了一口气,老人继续愤愤地道:
“原本见公子无忘能够晒盐造纸,有兴国之相,今日一见,确是倒行逆施,空耗财富。”
原来老人心中的症结并不只是基础教育的普及,而是与之联系在一起的理念。
这个时代的封君各有封号,一般根据封地的地名和功绩来定,比如商鞅原名卫鞅或者公孙鞅,他的封邑名为商,所以后世之人一般称他为商鞅,还有白起、李牧等人的武安君封号,取自武功治世、威信安邦的意思。
而公子无忘的封号为兴国君,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逾越,这在老人眼中是最大的问题。
而两人关于学堂建设的不同理念只是突破口。
湛石先生的车架向着来时的方向驶去,却不想在半路上被拦了下来,然后调转了方向,向着城东驶去。
那里是城中官员、大族的居住区。
不提老先生与年轻弟子的经历,君侯府中,无忘拿着意见汇总的手稿认真思索着。
九歌来到跟前,为无忘倒上一杯凉白开——这是无忘要求的,不喝茶。
将白玉茶壶放下,九歌问起了白日里的争论。
“公子,教导学生不应该是好事吗,为什么有好多先生好像不愿意帮助公子完成教材的编写啊?”
无忘笑了笑,将手中的手稿递给雪莲和灵姬,道:“将我圈出来的部分誊抄下来,作为初稿。”
然后看着九歌道:“你想一下,你现在肚子饿了,正在吃饭,而我不饿,却从你手中抢去了那碗饭,你会有什么感觉?”
九歌眨了眨她的秋水明眸,不解道:
“公子从我手中拿去就是了,公子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少吃一顿不碍事的。”
她体验过饥饿的感觉,但是自从来到公子身边后就再也没有了。
无忘扶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了。
灵姬似乎非常理解九歌的心思,替无忘解释道:
“公子是想说,以君侯府的名义开办学堂会抢夺他们的饭碗,不是公子要抢你的一碗饭。”
“不错,我们的计划会侵占他们的利益,有人反对是必然的。”
简单解释一句之后,无忘又开始进行即时的教学,他看向几人,道:
“你们记住了,一旦我们改变某些规则,必定会违背一部分人的利益,我们如果想要保证这种改变实现,就要争取都一部分人的认同,这种认同不仅是理念上的认同,还是利益上的一致。
单个人可能会为了自身理念奋不顾身,但是一个群体的决定必定需要利益的驱动。
就像我们开办的学堂,即便有部分人不满,但是大多数百姓都是支持的,所以没有人能够阻止。”
九歌点了点头,有所明悟。
“那湛石先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的吗,可是我听说他学问高深,德行为人所敬重,是个好人啊?”
“或许吧。”
无忘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对这位叫做湛石的老先生并不如何了解,也无心去改变他的想法。
最终事实会证明,开办学堂的决定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