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夜,夜黑如墨,残月如钩。
城郊的一间义庄院子的大门敞开着,秋风从那敞开的大门灌了进院子;那风声,仿佛一位服毒自尽的逝者,在生命最后一刻,发出挣扎的呻吟。
一阵凉风扫过义庄门庭前的枯败落叶,三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前。
为首的老者提着一盏昏暗的纸灯笼,冷峻地注视着义庄里的昏暗,眼中思绪万千。暗黄的灯火把他的脸映得更加的蜡黄,仿佛得了肝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两只倒三角的小眼睛充满了血丝,那眼神既贪婪又无情。
“今夜你们两就呆在里边!”老者没有回头,开口说道,他两片极薄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不但沙哑而且难听,一口黄牙比那用了几年的木筷更脏更黄,光是看就能闻到他那口中的腐臭味。
“师傅……”赵元贞看了看眼前的义庄,犹豫地说道。昏黄的和惨白的月光交替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时而蜡黄,时而煞白。
赵元贞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身旁俊俏的师弟——王金立,从鼻子里揉出一只芝麻大小的怪异飞虫,然后手指用力一搓,把飞虫搓成泥状,接着不动声色地把这黏糊糊的液体糊在袖口上。
“怎么了,师兄?”王金立发现赵元贞盯着自己,带笑问道。他不在乎赵元贞居高临下的眼神,也不在乎自己师傅无理的要求。生活对他来说,一直就是像是在生吞那乳白的凝固猪油,既油腻又恶心。
“没什么!”赵元贞翻了一个白眼,他讨厌王金立玩世不恭的嘴脸,也厌烦自己师傅——金鼎道君的虚伪阴险。
“既然没什么?那还犹豫什么呢?快进去吧!”提着灯笼的金鼎道君让开了路,似笑非笑地对身后的赵元贞和王金立说道。
王金立毫不犹豫地接过金鼎道君手中的灯笼,大咧咧地进了义庄。
赵元贞没有动,他的脸色越来越煞白了,没有一丝血色。那身宽大的道袍,在秋夜的风中摆动着,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具吊死在树上的尸体。
“你不舒服吗?”金鼎道君看似关心地问道,语气却十分冷漠。
“没有,我很好!”赵元贞费力地回到道。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了义庄。
见两人都进了义庄,金鼎道君对着义庄的门口一挥手,那两扇残破的猩红大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地关上,砸出巨大的响声,接着又有一块红漆从门扇震落。
金鼎道君看了看空中的残月,然后背对义庄猩红大门,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他整个人猛地一抖,如同枯枝一般的双手,猛地笔直举过头顶;双眼瞪大,瞳孔之中无丝毫神彩,皲裂的嘴极尽可能地张大,大到可以一口吞下一个梨;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同时也露出满嘴的黄牙。
然后,金鼎道君全身变得僵直,像一根木桩似的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头朝义庄大门,脚尖却挺得拔直,几乎与地面都平行了。
而义庄里的王金立,进了义庄后,随手把手中的灯笼往破桌上一放,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厅里的陈设。
一张破桌子、几把旧椅子、几口烂棺材,仅此而已。
王金立走到烂棺材旁边,用手敲了敲,里面回声极大,是空的!
“真无聊!”王金立有些失望道,这时却被一声巨响吓了一跳;他寻声望去,原来是院子猩红的大门被关上了。
这时,瞧见赵元贞挪着脚步,慢腾腾地走进大厅。
王金立扶着棺材玩笑道:“喂,你今晚选哪个睡?这是我的了,其他的任你选!”
“你急什么……?总有一天,一旦躺进去……,就……就永远地躺在里边了!”赵元贞揣着大气说着,说得上气不接下,仿佛是一个三十年肺痨患者。
“呸!”王金立啐了一口痰在地,盯着佝偻着身子的赵元贞,毫无顾忌地说道:“你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告诉你个好事,今晚你就要命丧于此,这三口棺材任你选。”
王金立的话音刚落,赵元贞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声嘶力竭的呼吸声甚至盖过了这不断灌进这破败大厅的秋风。
最终,赵元贞重心一下不稳,摔倒在地。他的身子在痛苦中扭曲成一团,如同一条被压住头的蚯蚓,翻来覆去地摆动。
“嘻嘻,再告诉你一件好事,不是逗你的!你的金纹项链是我偷的,正挂在我的脖子上呢,连金鼎道君那个糟老头子也不知道!”王金立跑了过去,蹲在赵元贞身边小声地笑看着赵元贞说道。
也不管赵元贞有没有听到,王金立自顾自地说:“你不要怨我,要除掉你是金鼎道君的主意。你要恨就恨他吧!谁让你、我是他的徒弟呢?”
就在王金立瞎叨叨时,赵元贞的身子一蹬,笔直地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刚刚因痛苦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头部奇怪的歪斜着,死死地瞪着王金立。
然后,赵元贞的身子像被什么拉扯着一般,直挺挺的从地上弹了起来,随机又直挺挺的横倒在地上,这个过程中头部一直歪斜着对着王金立,双眼从未离开过他。
“啊!金鼎那遭老头施的什么邪法,吓老子一跳!”
王金立被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向一个小姑娘似的一边骂道,一边看着气息全无的赵元贞。
“你就安息吧!”王金立伸手打算合上赵元贞的双眼,但手刚伸到赵元贞的身子前,赵元贞惨白的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诈尸!”王金立一惊,但是没有迟疑,另一只手摸出一张符箓,轻喝一声,拍到赵元贞的天门上。
可是王金立的这一招一点用都没有,反倒是另一只手也被赵元贞紧紧抓住。
“这是怎么回事?”王金立喊了出来,用脚猛踹赵元贞的身子,想以此脱身。
赵元贞虽然中了王金立数脚,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缓。只见他的身子猛地起飞,再一个翻身,双手扯起王金立往地上一按,王金立即被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而赵元贞就死死地匍在他的身上。
赵元贞力量之大,连王金立这样的筑基期修士也无法抵抗!
王金立心中大乱,全身法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
瞬间,一股不详之意油然而生,王金立求饶一般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赵元贞,说道:“师兄,对不起,我……”
还没等王金立说完,面容扭曲、双眼凸大的赵元贞,一下张大了嘴,一股金色液体从嘴里喷射而出,喷得王金立满嘴满脸。
那金色液体仿佛有生命一般,开始不断地往王金立嘴里钻。
王金立马上闭上了嘴,想防止那不明的金色液体进入自己的嘴里。
可就在这时,王金立脖子上的那条金纹项链突然活了似的,像一条蟒蛇一样迅速缠绕住他的脖子,越收越紧,掐得他又张大了嘴。
金色液体又继续往他嘴里灌。
而项链的另一头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小刃,一下子窜到王金立的丹田,疯狂地搅动;那小刃仿佛专门破坏丹田灵海一般,不一会儿就把他的灵海搅得稀碎。
一注香后,义庄里又恢复了平静,王金立和赵元贞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厅内唯一动的东西,就是那破旧灯笼里,跳动的火苗。
义庄外,金鼎道君笔直僵硬的身体突然一动,身子逐渐活软了起来。他笑着坐了起来,回头看着义庄,冷笑道:“这个法术是个好东西,杀了两个筑基修士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接着,金鼎的身子一晃,来到赵元贞和王金立的尸身旁,一把抓走王金立脖子上的金纹项链,冷眼看向脸色惨白、气息全无的王金立,道:“真是自作聪明,早就知道这宝贝在你这儿了!”
说完,他化作一道虚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