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的建立者朱温
朱温(852——912),唐宋州砀山(今江苏砀山县南)人。他出身于一个破落的秀才家庭,早年丧父,与母亲一起受佣于人,过着穷苦的生活。黄巢起义时,他投身于起义军,成为军中一员骁勇的战将。黄巢入长安后,朱温投降唐王朝,被唐僖宗赐名为朱全忠,成为唐王朝镇压农民军的一只得力的鹰犬,因战功被任命为宣武军节度使(治所汴州,在今河南开封市)。
拥有汴州后,朱温审度时势,看到唐王朝已经日薄西山,对天下失去了控制力,拥有地盘和军队才具有控制天下的能力。所以他以汴州为中心,四处扩张,战胜了蔡州秦宗权、徐州时溥等强大的藩镇,先后吞并了河南河北大部,成了中原地区最大的藩镇。在他的扩张斗争中,朱温所遇到的最大的对手就是李克用,这个少数民族将领也因为镇压农民起义有功,而被唐僖宗赐名为李克用。李克用占据河东(今山西大部),与朱温相抗衡。朱温采用二面同时进攻的战术,一方面利用朝廷,向李克用施加压力,使李克用在道义上处于被动,另一方面对依附于李克用的小藩镇打拉结合,从军事上孤立李克用,他的这一系列战术,果然生效,李克用在同朱温的争斗中,终于没能牵制朱温,从而使他具备了支配唐朝廷的实力和机会。
朱温战胜李克用之后,一路西行,率军入关,直接干预朝政。他觉得都城长安离自己的老窝汴州太远,不便于控制,便强行将都城迁往洛阳。在洛阳,他杀掉了自己不满意的唐昭宗,立了一个才13岁的小皇帝,真正行使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力,天子和朝廷玩于股掌中。后来他对这样的权力也不满足了,在汴州大修宫殿,催促宰相率百官速让哀帝禅位,自己迫不及待地当上了皇帝,建立了梁朝。
不过他当皇帝之后不久,便内外交困,外有李克用之子李存勗的进攻,内有诸子的夺权斗争,加之他晚年荒淫无耻,终于丧命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之手。
公元847年,唐宋州砀山县,穷读书人朱诚,守着一屋典籍,满面愁容。妻子王氏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有意想与他说几话,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摇着头,低声叹息。朱诚无意理会王氏的叹息,这些年来他听得太多了。每当他科考失意之后,王氏总是用这种态度来表示她的惋惜愁苦。
朱诚是本乡的一个教书先生。他本出身于一个读书人家,世世以读书为业,大大小小都挣得了一点功名。可是他虽然饱读诗书,被当地人称为“朱五经”,可却总与科举无缘,年年科考,总是名落孙山。今年,是他年近不惑之时,他本来鼓足气力,想再搏一次,为自己创一条新的人生道路,也为那几个日渐长大的孩子创一番富贵。可是没想到还是命运不济,再次落榜。他当时在长安本来都不想回来了,可是想到还有三个孩子,还有那与自己共患此难的夫人,他还是忍着心灵的伤痛,回到家乡。
他回来之后不久,由于心里过于压抑,情绪越来越坏,身体也越来越差,连基本的体力活也不能做了。朱诚自知他既不可能在功名上求得多大的成就,在生命时间表上也没有多少时间了。一天,他心事沉沉地对王氏说:“夫人,我朱诚枉读满腹诗书,挣不来一点功名以养活你们母子,好惭愧啊!”王氏安慰他说:“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只要我们将孩子哺养大,他们将来会有出息的。”“可是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不,你会好好活下去的,你什么也不要想,我会尽力操持这个家的。”王氏不想听这些不吉利的话,急忙打断了他。
可是事情还是不幸让朱诚料中了,一年后,这位被人称为朱五经的朱夫子,终于在失意和贫穷中去世了。临走时,三个孩子和王氏都在他的身边,王氏流着泪,痛苦地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朱诚艰难地说:“我在萧县(今江苏萧县西北)有一个同乡,与我有同窗之谊。我走后,你带着孩子到他那里,他会收留你们的,到时候过得怎样你们不要计较,只要有个吃饭的地方就行,记住了吗?”王氏含着泪,点头答应。
朱诚所说的那个同窗,名叫刘崇,他与朱诚当年曾在同一师门学习,后来同时进京应考,朱诚数榜不中,可他一举成名,当上了个县官,并凭借着他的精明和钻营,在萧山县置办了一份家产。将全家老小都迁到那里去了,临走时,当然来向朱诚辞别过,还说了些有事来找他之事类的话。
其实刘崇那时只不过说些客套话,他打心里有些看不起这个倒霉的同学,也不想真的在生活上帮他多少。因此他来到萧县后,早将他所说过的话忘了。
这天,一个自称姓王的妇女带着三个孩子来到他的庄园门口,向把门人通报道:“请转告你家老爷,说我们是他的同乡朱诚的家人。”“朱诚?”刘崇大惊,在他的记忆中,这个人已经消失很久了,乍听到这个名字,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还是他的母亲刘老夫人记性好,说:“不就是你那个同学吗?快去把他们请进来吧。”刘崇这才来到门口,见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头上还带着孝,心里明白了几分,他走到王氏面前,还未说话,王氏就拉着三个孩子跪了下来:“朱诚未亡人王氏见过刘大人。”“刘伯伯!”三个孩子也齐声叫道。刘崇把他们扶起来,说:“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多礼,快进屋去吧。”
进到屋中,他们又见过刘老夫人。王氏哭哭泣泣地将朱诚的死诉说了一番,并表明了请求收留之意。刘崇听后,先让人把他们娘四人带到房中去休息,然后同母亲一起商量王氏母子的事。他说:“我给她救济一两天还可以,让他们住下来,我可没有这个能力。”“是真没有这个能力还是没有这个心思?”刘老夫人知道儿子的想法,讽刺道。“我与朱诚是有过同窗之谊,但我却没有为他哺育后代的义务。我最多在他们的生活上给一些关照就是了,我不想让他们住在我的庄园里。”“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朱诚当年与你的情谊怎样,为娘的不是不知道,他没有挣得功名也不是他的能力不如你。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来求你一下,现在他死了,你让王氏这孤儿寡母怎么过?连你这样的同学都不收留他们母子,他们还能到哪里去?”母亲的话触动了刘崇,有老夫人的保护,他是不敢将王氏母子赶走的。他转念一想,王氏正在壮年,家耕蚕织拿得起来,三个孩子虽然还未成年,但一个个都长得健壮结实,他日长成人后是不错的劳力,于是便决定收留他们。
这样,王氏在刘家为佣,三个孩子也要不停地劳作。王氏的三个儿子,老大叫朱昱,老二叫朱存,老三叫朱温。随着年月的增加,他们三个也渐渐长大了。不过成人之后,他们却性情各异。老大朱昱老实本份,尽心于刘家种田,老二朱存与老三朱温却不安于劳作,尤其是朱温,尽管长得高大健壮,每天好像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但他的力气却不想往田里使,一年到头几乎不到田中去,整日游手好闲,欺凌乡邻。乡里人对这个外来的野孩子十分恼火,不时跑到刘崇那里去告状。刘崇当初收留下他们,就是想让他们好好为自己种地,哪还容得下朱温如此放荡撒野呢?于是每当有人来告状,朱温总要被刘崇带着几个家人痛打一通。每次打朱温时,刘崇总要质问:“我把你养这么大,难道你就不想做点正事来报答我吗?”朱温也总是不服气地说:“大丈夫须挣功名于远方,你若真想等我的报答,就让我出门去,不挣个高官厚禄回来,我甘愿来世再给你当牛作马!”刘崇听罢,怒不可遏:“你这个穷小子,连个自己都养不活,哪还有什么能耐挣什么功名?分明是用狂言来耍戏于我,给我狠狠地打!”
不过在刘家,有一个人对朱温却特别喜欢。那便是刘老夫人,老夫人见朱温长得高大魁梧,聪明机敏,虽然好动不本分,但却有着寻常孩子所没有的高傲气质,所以老夫人从不拿他当仆人对待,而是像慈母一样关心他,从小就亲手为他梳发洗衣,长大后也更是倍加偏爱,刘崇每次打他,都要背着老夫人,如果让她知道,她是决不会答应的。所以每次朱温挨打之后,刘老夫人总是非常气愤,把刘崇狠狠地训斥一通,说:“你们不要这样对待这个孩子,他虽然现在只是个仆人,但你们没有看出来吗,在他的气宇间,哪有一点平庸孩子的习气?你们要善待他,若动不动就打他一通,将来要遭报应的。”老夫人的话,刘崇当然没有听进去,但朱温却牢牢记住了,他暗想,一定要找一个机会,出去闯荡一番,于出点名堂来报答老夫人。
挨打并没有让朱温回到田间,他还是在乡下游荡,无所事事。王氏还想给他再讲些什么,可是朱温也没有心思去听,依然我行我素,在乡下当他的小霸王,当然在刘崇的面前,他还是个时时都可能挨打的仆人。
公元874——879年间,唐王朝的社会矛盾已经发展到了最严重的程度,经济凋弊,民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再也忍受不住了。于是河南、山东地区经常有人揭竿而起,反抗唐朝,其中以王仙芝与黄巢最为强盛,他们频频在曹、沂、宋、汝、邓一带活动,他们打富济贫,给绝路中的百姓以希望,许多人都前去投奔他们。
黄巢大暴动的消息传到萧县,朱温得知后,非常向往。一天他对母亲说:“我想去投奔黄巢。”母亲很惊慌,因为不管当时黄巢的声势多大,那毕竟是在造反,造反行吗?母亲一生没有见过世面,一想到要造反,心里哪还有主张呢?好在二哥很赞成,说:“走吧,在这个地方有什么好,还不是给别人卖命,我们出去闯荡,说不定还会有出息的。”“不行,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让你们走,你们还是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吧。”母亲眼含热泪,执意劝阻。“是啊,现在成天打仗的,说不定哪天你们被打死了,叫我和母亲怎么办?”大哥话虽不中听,但也说在情份上,朱温一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再说刘老夫人自小就关心着自己,自己即使想走,也得要同她说一声才是啊。想到这里,朱温也就不再提出去的事。
一天朱温与几个人赌博输了,为还赌债,他回到刘家,悄悄地将刘家一口放在库房里的旧铁锅偷了出来,想拿出去卖掉。不巧被一个家人发现报告了刘崇,刘崇当即带着几个人去追,在半路追上后,将他捆绑起来,推推搡搡押回刘家。刘崇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这次非把你的手打断了不可。”
回到家中,刘崇先封锁消息,不让母亲知道,然后将朱温关在一间小屋里,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家伙。谁知朱温的母亲王氏得知三儿子又闯祸之后,星急火燎地跑到刘老夫人那里,请老夫人赶快去救朱温。刘老夫人一听,拖着一根木棍,急忙来到关押朱温的小屋前。只听得里面刘崇还在发誓似地喊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是人养的!”“那你说是谁养的,难道是畜牲养大的不成!”刘老夫人大声说着,狠狠地将门推开。
刘崇见母亲站在门口,知道今天的事准又不成了,但还是故意嘴硬:“今天这事您别管,这个不中用的东西就是被您惯坏了的。”“你有什么用?你那九泉下的同学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他的儿子,说不定他的阴魂会来找你算帐的。”母亲毫不留情地斥责道。“今天这事不一样,他偷家里的东西,这样的人不教训,将来还不翻天?”“我看你倒是要翻天了,你什么时候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了?今天你实在想教训朱三也好,不过你打他多少下,也就先打我多少下,否则我这条老命也就不要了。”刘老夫人用木棍使劲地顿着地,倔强地说。“老太太……”朱温听罢,感激得不知说些什么。
刘崇扭不过母亲,只得先将朱温放下,临走时,恶恶狠狠地说:“你记住这件事,哪天我会收拾你的。”刘崇走后,朱温跪在刘老夫人面前,磕头说:“老夫人的大德,朱三终身不忘。”刘老夫人说:“别说这些话了,你快去看看你母亲吧,她这会儿还急得坐立不安哩。”告别刘老夫人之后,朱温来到母亲的房中,见母亲正在擦眼泪,便安慰说:“母亲,你不必担心,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母亲说:“孩子,你以后就好好地在家种地,不要再惹祸了,行吗?”“不,我不能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我要出去自己闯天下。”
朱温正说着,大哥和二哥都来了。他们得知今天朱温差点挨打,心里也很着急。听到朱温说的这话之后,二哥朱存说:“三弟说得太好了,我也想与你一起出去,要不我们这就走吧。”大哥不同意,说:“你们以为一出去就什么都有了,说不定连命也保不住呢。”“就是死也比在这里受气舒畅。”朱温坚决地说。母亲见他决心已定,一想到今天的情形,也觉得让他出去或许会好些的,便不再反对了。此时朱温想起了刘老夫人,心里正盘算着用一种什么方式去向她告辞,就听得门口传来了刘老夫人的声音:“你们一家子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呢?”朱温等刘老夫人走近后,说:“我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我想到外面去闯荡。”刘老夫人平静地说:“是啊,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一个在家里呆得下去的人,更不是一个甘居于人下的人,我之所以喜欢你,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你已经长大了,只要母亲没有意见,你想到哪里去就去吧。”“多谢谢老夫人!”朱温又一次跪在她的面前。当晚,朱温就告别母亲、刘老夫人和兄长,同二哥朱存一起,乘着夜色,走出了刘家大院,向黄巢的军营走去。
朱温与兄长朱存加入起义军时,正是黄巢大量扩军之时,成千上万的贫苦百姓一批批地来到军中,起义军队伍不断壮大。朱温和兄长来时,先编排在一个小队中。朱温此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感,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没有在乡下时的那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成天都有使不完的劲,特别是每次行军打仗,他的脑子显得特别灵活,加之他身强体壮,作战中他总是最显眼的一个,别人打不下的硬仗他能打,别人想不到的事情他能有所预料。因此他不久便提升为队长,成了起义军中的一员勇士。
在安徽亳州的一次战斗中,朱温带着他那一队战士去攻城,城高濠深,仗打得十分艰苦。朱温他们几次冲击,都被打退。朱温急红了眼。他带着哥哥朱存和十几个战士,扛着几根云梯,冒着雨点般的箭,冲到城墙边上。两个战士在城墙根上扶着云梯,他和哥哥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朝城墙上爬去,其他的战士也学着他的样子,拼命地冲击。
守军见来了这些不怕死的人,心里也不禁紧张起来,他们不停地放箭射击,朱温全然不顾,一鼓作气往上爬。刚来到城垛上,就有两个唐军向他扑过来,他躲过大刀,迅速取出衔在嘴中的钢刀,顺势向唐军砍去。一个人头喷着血浆,朝城下滚落。另一个吓呆了,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朱温砍死了。
朱温登上城墙,二哥朱存也爬了上去,兄弟俩一前一后,在城上猛杀起来。唐军见有人上城,以为城快要保不住了,人心大乱,一个个无心应战,一边打一边退,后来的士兵也一个个地冲了上来,守军终于溃不成军,向城中退去。朱温下令打开城门,后继部队立即潮水般地拥进城中,占领了此城。
战斗结束后,黄巢特意来到朱温所在的队中,表彰他勇猛作战的功绩。朱温倍受鼓舞,以后作战也更加勇敢了。
后来,起义军打到福建,朱温在黄巢的统帅下,已经日渐成熟起来了,也从队长提升为小校,成了起义军中最能打硬仗的将领。黄巢也对他格外器重。不幸的是在一次战斗中,与他相依为命数年的二哥中箭身亡了,对此朱温着实伤心了一阵子。不过由于当时战事实在太紧张,他也无暇想得太多,战争使他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黄巢起义军从北到南,由福建打到广州,横扫了中国的东半部,极大地动摇了唐王朝的统治。但黄巢是个很有雄心的领袖,他并没有满足于在南方的胜利,而是挥师北上,扩大战果。起义军从广州出发,进入湖南、湖北,在这些地方与官军打了不少苦仗,不过最终都以起义军的胜利而告终,因此起义军越战声势越大,越打队伍越庞大,朱温也由一员校官,提升为偏将军,成了黄巢军事集团中的得力战将。
公元880年,黄巢起义军转战浙西、河南,突破潼关天险,直逼长安。唐僖宗率领百官匆匆地逃离长安,躲避到汉中。12月,起义军开进长安,黄巢在长安称帝,建立了大齐政权。
不过唐王朝并不甘心失去长安,他们调集全国各地的兵马,企图一下子将新生的大齐政权消灭。僖宗命令宰相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率诸道官军进攻黄巢。黄巢急忙命令朱温将部前去迎战。这时朱温审度形势,给黄巢献了一计。他说:“如今唐军大举反攻,自在预料之中,但现在唐军江淮的给养线已经控制在我军的手里,他们现在的给养则主要来自荆襄,如果不断其运输之途,我军总会处于被动挨打之中。若要彻底解决问题,还须斩断其根。依臣之见,我军最好不要与唐军在关中相拼,而应主动出击,到关外去,截断唐军的给养线,让他们不战而退。”
黄巢接受了朱温的建议,任命他为东南成行营虞侯,率军攻取荆襄路的要冲邓州(今河南邓县)。朱温率军从长安东进,来到邓州,在这里苦战一月,攻下邓州,活捉唐邓州刺史赵戒。黄巢十分高兴,当即任命朱温以其部镇守邓州。然而唐王朝荆襄给养线被攻下之后,它在成都的势力依然还是很强大的,唐僖宗逃到成都之后,利用唐王朝旧有的影响,号召天下兵马进攻长安。随着入关同起义军作战的官军日渐增加,起义军被围困于长安一带,粮草都得不到补充,形势十分严峻。
在这危急的时刻,黄巢想到了朱温,他将朱温从邓州召回长安。可是就在朱温镇守邓州的一年多里,大齐政权内部发生了很大变化,朝中大臣嫉妒朱温的功劳,时常在黄巢的面前挑拨,还建议黄巢削弱朱温的权力。大敌当前,黄巢尽管不敢失去这员大将,但他终于还是作出一种不利于大齐的选择。
当时大齐政权的主要威胁主要来自于长安的西南部的汉中和东北部的河中,黄巢知道朱温能征善战,便将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任命他为同州(今陕西大荔)刺史,不过这个官并不是送到他面前的,而要他自己攻取。而此时的同州也是唐王朝保护的重点,四面都布有重兵,即使攻取了,如果没有后援,也难以守住。尽管如此,朱温还是领命前往。
经过苦战,朱温攻克同州,原刺史米诚逃奔河中。但同州附近的唐军则像铁桶一样,将朱温团团包围。朱温一面给长安去信求援,一面主动出兵,向河中城区进攻。但由于河中兵力太盛,朱温的进攻没有奏效,只得退保同州,连连请黄巢增派援兵。大齐政权中掌握枢要的知右军事孟楷嫉妒朱温的战功,想借此置他于死地,于是便一直没有发兵相救。
朱温见救兵不到,心中愤愤不平。唐河中招讨使王重荣乘机派人前来诱降,说只要他肯归顺朝廷,朝廷将会给他享不尽的功名富贵。朱温此时正对黄巢怀恨在心,在王重荣的劝诱之下,终于,乡村流氓无产者的本性又暴露出来,9月,朱温杀掉监军严实,投降唐王朝。远在成都的僖宗闻讯大喜,立即下诏授朱温为左金卫大将军,河中行营副招讨使,并赐名朱全忠。朱温为讨好王重荣,自称母亲王氏与重荣同姓,认为他舅父。自此朱温又率官军加入了镇压起义军的行列,所至大行杀掠,毫不手软,成了唐王朝镇压黄巢起义的一只得力的鹰犬。
在唐军与叛将朱温的联合攻击之下,黄巢在外围的兵力越来越弱了,长安城处在唐军的层层包围之中,不得不撤离长安,退往陈州(今河南淮阳市)一带,唐僖宗从成都回到长安,唐朝百官也纷纷回到京城,京都好像又显得热闹起来了。
朱温因镇压起义军有功,受到唐王朝的嘉奖,被任命为宣武军节度使(治汴州,今河南开封),负责清剿黄巢在东南的残余力量。朱温有了汴州,就意味着他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此时的朱温对唐王朝的形势已十分明了,他深知唐僖宗对各地局势已失去控制,各地藩镇纷纷拥兵自立,割据一方,仅唐朝廷授一个节度使的官衔没有多少意义,关键要自己足食强兵,建立稳固的势力范围。因此,在对黄巢军的作战中,他便不肯像过去那样充当先锋了,而是以攻城略地为首要目的。对于其它藩镇,他也是野心勃勃,能吞则吞,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已经将汴州城附近的几个州县都据为己有了。
至中和四年(884)年初,对黄巢的作战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候,为了加强与黄巢作战的力量,节省自己的兵力,朱温与徐州节度使时溥、忠武节度使周岌共同请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率军镇压起义军。李克用本为沙陀人,拥兵据有雁门(今山西代县)一带,后被唐朝召入关中镇压起义军,率先攻入长安,黄巢退出长安后,他被任命为河东节度使。他也时时有进攻中原的野心,想通过镇压黄巢而扩大自己的地盘,所以接到朱温等人的请求后,他立即挥军南下。三月,抵陈州一带,与朱温等人合兵,向黄巢军频频进攻,黄巢寡不敌众,引军北上,想进逼汴州,但在中牟境内被李克用与朱温击败,退往兖州方向。六月,遇害于狼虎谷(今山东莱芜市境)。
黄巢北退时,李克用曾追至冤句(今山东菏泽),因粮尽退还汴州。朱温将克用请至城内,安排在上源驿下榻,并大置酒宴,为克用洗尘。当年李克用只有29岁,一只眼有些小,时人称为“独眼龙”,虽然朱温对他十分周到,恭恭敬敬,但他自恃功高势重,根本没把兵少将微的宣武节度使朱温放在眼里。乘着酒兴,在席问问起朱温当年在黄巢军中的情况,朱温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他明白了李克用此时正在嘲笑自己当年加入了黄巢军,把自己当作一个反贼来戏弄。当时朱温部将多在席中坐陪,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猪肝一样,难看极了。
李克用却全无察觉,依然一边饮酒,一边狂言不止。朱温对李克用在大众场合下揭他的短十分恼怒,心中暗暗酿起报复念头。他装作对这些毫不在意,与诸将轮番向李克用及其随从劝酒,傍晚罢宴时,克用及其随从多酩酊大醉。入夜后阴云密布,远处的闪电与雷声渐渐移近,朱温召来部将杨彦洪商讨除掉李克用一事。杨彦洪转动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说:“下官有一计可以致那独眼龙于死地。”“什么妙计?”朱温着急地问。“河东军今天被大人灌得烂醉如泥,他们一到驿站,准会倒床就睡,而且一睡就会像死猪一样,所以大人只需要派人用大车堵住驿站外的大路,然后率精兵攻打驿站,再放一把火,不把那独眼龙烧成个焦龙才怪哩。”朱温还是不放心,问道:“万一敌人醒过来,夺路逃跑怎么办?”“这事容易极了,我在暗处,敌人在明处,大人可令士卒搭弓上箭,只要见到敌人骑马想跑,就乱箭射之,不怕他不死。”“好,果然是妙计。”朱温高兴地叫道。
当晚,朱温依计而行,至午夜时分,亲自率军包围了驿站,与守驿站的李克用的亲兵短兵格杀,又命人放起大火,要烧掉驿站,这时李克用正酒后酣睡,丝毫没有听到外面的厮杀声。侍从郭景铢急忙吹灭蜡烛,扶克用藏到床下,用凉水将他浇醒。克用拿起弓箭冲出室外,听得驿站外喊声震天,自知朱温已将驿站团团包围,也顾不上在门前拼杀的亲兵,带领身边的随从越墙突围。这时,雷电交加,大雨倾泻。克用走出好远,朱温才率人追去,快追到城南门时,朱温见前面隐隐约约地有一个人骑马飞奔,马上拈箭弯弓,一发命中,走近一看,部将杨彦洪已中箭死于地上,朱温懊丧不已,急令继续追赶。但李克用已由城上缒绳而下,逃往自己军中。
第二天,李克用便率兵撤回河东的消息,临走时派人送来书函一封,谴责朱温。朱温吓破了胆,唯恐李克用发兵报复,忙复函道:“昨夕事变,朱温委实不知,恐是朝廷遣人与杨彦洪合谋而为,今彦洪已伏诛,还请公等谅察。”送出复函,朱温仍忐忑不安,惟恐李克用大军压境,好在李克用此时尚惊魂未定,无心与朱温交兵,径直回到了河东。
得到李克用全军退回河东,朱温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把精力放在对地盘的扩充上。此时他的家底并不太厚,除了在黄巢的时候所得到的那些兵马之外,他归顺唐朝后,只得到一些虚衔,朝廷并没有给他一兵一卒,唐主让他来到汴州,也是想让他占据这个有利地势,好与黄巢较量一番。在与黄巢的作战中,他每打一地,就占据一块地盘,将那里作为自己的势力范围,慢慢的,他在汴州的实力越来越强了,周围的藩镇也轻易不敢与他相争。在汴州,他站稳了脚根。
来汴州前,朱温就思忖着如何迎取老母,如何衣锦还乡,但来到后,一直战事不断,而且黄巢军还在兖、徐、曹一带活动,使他无法前往徐州萧县。黄巢被镇压之后,他与李克用的冲突也告一段落,朱温又想起了家中的老母,便派人前往萧县。
再说寄居在刘崇家的王氏与大儿子朱昱,在朱温走后,着实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些日子。后来见没有官府来追究,他们转而担心朱温兄弟的生命,见他们一走这么多年,音讯全无,以为他们早战死,所以就没有再去想他们。这天刘家大院突然来了一队车马仪仗,为首的官员称他们是汴州节度使朱全忠朱大人派来的,要接朱老夫人。王氏和朱昱得知后,吓得要死,以为朝廷来追查他们来了,两人慌忙从刘家后门逃出去,躲到邻居家中。使者见不着王氏,便找刘崇,刘崇此时也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暗自后悔当初收留下了王氏母子,惹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祸害,说不定还性命难保。母亲刘老夫人说:“去见见他们吧,没有什么可怕的,朱老三和朱老二是在我家住,朝廷实在要追查,你想躲也躲不掉,凡事看坦然一些,是死是活,由天去定吧。”
刘崇无奈,只得来到前厅与使者相见,使者没有像那些官府的老爷们那样神气活现,他们见刘崇之后,说:“我们要见朱老夫人,我家老爷说要接老夫人到府中去。”“敢问你家老爷是尊姓大名?”“朱全忠。”“朱全忠?”刘崇重复着这个名字,摇着头说:“没有听说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请你赶快去把老夫人请来,老爷说要早些接老夫人去。”刘崇见官府没有来找麻烦,只是想请王氏,心里就踏实了,他一边往邻居家走,一边想:“这朱全忠是谁呢?莫非是那个朱老二?不对,朱老二恐怕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是朱老三?”刘崇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乱跳起来,他当年的种种情形又浮现在眼前,“他朱老三能当节度使?我不相信。”他极力安慰自己。见到王氏,刘崇把使者的来意向她说了一遍,说:“你不必害怕,官府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们说那汴州节度使是你的儿子,想请你到府中去享福呢。”王氏摇着头说:“我那两个儿子一个老实得像木头,一个又滑头得没有一点德性,他们恐怕早就不知死在何处了,这个汴帅恐怕是弄错了。”刘崇安慰她说:“错与不错,等见过使者后再说吧,你快去,人家都等了好长时间了。”见过使者,王氏还是极力否认,使者再三解释,从朱温投奔黄巢军说起,说到投降朝廷,赐名来全忠,又说到如何作了节度使。王氏热泪盈眶,她简直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游荡闯祸的朱老三,现在竟成了镇守一方的父母官,她擦擦眼泪,说:“我那,那朱三现在真的在汴州当大帅?这小子,这小子……”刘崇走到王氏的面前,陪着笑脸,低声说:“恭喜嫂嫂,你和我朱大哥养了个好儿子啊!”王氏从来没有听见刘崇如此客气地对自己说话,所以这话听起来还很不顺耳,不过她不是那种倚势欺人之辈,对刘崇的这种露骨的巴结讨好,她没想到去讽刺他几句,只是说:“那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大难不死,能捡条命回来我就满足了。”使者见王氏心情平静了,说:“奉大帅之使,除迎朱老夫人外,还要迎刘老夫人一同去汴府。”王氏听说:“这孩子,还算有点良心。”
刘老夫人知道后,高兴地说:“我早就看出这孩子不一般,没想到他果然有了出头之日。”刘崇在一旁听了,羞红了脸。第二天,王氏与朱昱刘崇母一道前往汴州。
快到汴州时,朱温率部迎到郊外,大张礼乐。城中居民里三层,外三层,前来观看这位大帅迎奉老母的仪式。见到阔别已久的母亲,朱温一下子就跪在老人家的面前,哭着说:“不孝儿拜见母亲!”母亲下轿,将他扶起来,说:“快快起来吧,没想到我这条老命还能活到看到你,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接着对朱温说:“快去见你刘老夫人吧。”朱温又来到刘老夫人的轿前,行大礼道:“朱温拜见恩人刘老夫人!”刘老夫人说:“不必多礼,你现在是一州的父母官,不必对老身如此。”朱温激动地说:“不,在我不幸的时候,是你保护了我,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您的大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