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皇后不仅反对杨坚纳妾,也反对大臣们纳妾。“见朝士及诸王有妾孕者,必劝上斥之”,不得重用。杨坚的宠臣高顃本是独孤皇后父亲独孤信的朋友,皇后一向很尊重他,后来,听说高顃在劝隋文帝时,曾说过“岂可为一妇人而轻天下”的话,很是不快,以为高顃看轻自己。后来听说高顃的夫人死后,他的姬妾生了儿子,就此对高顃衔恨在心。
到晚年,独孤皇后反对纳妾的思想发展到近乎偏执的地步,以至对长子杨勇产生成见,使次子杨广夺嫡阴谋获得成功。隋朝二世而亡,同她的偏见是分不开的。
杨坚的几个儿子,个个生得仪容俊美。尤其是太子杨勇和被封为晋王的次子杨广,能文善武,参决军国大事颇有见地,更得杨坚夫妇的倚重,只是杨勇性格宽厚坦率,不善矫揉造作;杨广则深藏心机,很会察言观色,迎合父母。在五个儿子中,独孤皇后最喜爱杨广,而隋文帝出于对皇位继承人的重视,对太子杨勇更为严格。
杨勇的太子妃元氏,出身北魏皇族,门第高贵,很得独孤皇后的喜爱。但元氏生得不够美丽,杨勇对她不甚爱幸,却另宠一姬妾云氏。为此,独孤皇后非常不满。后来,元氏得暴病二日而亡,恰巧云氏在这时候生了一个儿子,独孤后感伤之余,怀疑元氏是云氏同太子合谋害死的,整天不给杨勇好脸色看。偏偏杨勇太没有心计,一点不加收敛,反而让云氏执掌东宫内政,待之如正妃一样,更使独孤皇后愤恨。她就派了内侍伺察杨勇的行为,若有过失,便去杨坚那里说杨勇的坏话,好像这个儿子不是她生的。渐渐地,杨坚也对太子不满起来,特别有两件事,一件事情是:有一次朝廷阅兵,杨勇在自己的铠甲上加了金银珠宝作为装饰。杨坚素尚节俭,为此而斥杨勇道:“从古帝王,好奢必亡,汝为储君,当先知俭约,方能奉承宗庙。”第二件事是:那一年冬至节令,杨勇在太子宫张乐接受百官的贺节,场面甚是铺张。这事被独孤后知道后,告诉杨坚,杨坚很不高兴,第二天下诏诫谕群臣,以后不准擅自去东宫贺节。
杨勇渐渐失去父母的欢心,杨广看在眼里,暗暗高兴。他早就存有夺嫡的野心,一看这情景,认为有机可乘,便积极活动起来。
杨广奸诈阴险,善于迎合父母所好,巧作伪装。首先,他知道父亲杨坚不好奢华,便把自己的晋王府布置得十分寒素,只留老丑婢仆充当役使,自己与妻子萧妃穿旧衣服,用旧屏帐,车马用具一律简陋异常。杨坚和独孤氏来到晋王府,见到这一切自然很高兴。其次,他知道母亲最恨人宠妾忘妻,他明明纳有姬妾数人,却故意装出与萧妃日夕同居,形影不离的样子,即使后庭姬妾生了儿子,也不准养育。他还倾心结交朝臣,尽量表现得谦逊有礼。凡宫中派来的宦官或宫女,他一律待之如上宾。这些人回去在帝、后面前大力称赞晋王的贤德。如此,宫廷内外,有口皆碑。
隋平定陈之后,杨坚派杨广为扬州总管,镇守南方。杨广人宫向母后辞别,故意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愁容,用动听的语言来打动独孤皇后。
“儿臣此去江南,远离膝下,不能侍奉左右,心中实在悲伤。”杨广跪在母后脚下,流着眼泪说道。
独孤皇后也感到伤心,一番叮嘱之后,又问他是否到各处去辞别过。当说到太子杨勇时,杨广故意长叹一声,装出一腔愁容,欲言又止的样子。独孤后不免起疑,问他有什么心事。杨广请母后屏退左右,伏地哭诉道:“母后既然问起,儿臣不得不直说了。儿臣一向尊敬太子,可不知为什么,太子对我很不满意,说我装好人,图谋神器,将来他总有一天要收拾我。儿臣远在外藩,太子常在父皇左右,若父皇听信太子谗言,儿臣天高地远无法辩白,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说到这里,他泣不成声。
独孤皇后又怜又恨,说道:“阿伐(杨勇小名)越来越不像话了!我为他娶了元氏,向无疾病,一夕暴亡,他却与那个云氏昼夜淫乐,我就怀疑这里头有阴谋,好了,现在他竟敢连自己的兄弟都要加害,这还了得?我现在活着,他就敢这样,我要是死了,你们岂不成了他的俎上肉?还有,东宫至今无正妃,一旦皇上千秋万岁之后,你们几个兄弟,岂不是要向那姓云的跪拜问安?这还像话吗?”说到这里,她又气又伤心,也哭了起来。
杨广见目的已达到,赶紧劝慰道:“都是臣儿不孝,害母后伤心,教臣儿如何安心?”
经过这次谈话,杨广知道母亲已对哥哥极不满意,觉得取代太子的地位为时不远了。他密召心腹张衡、宇文述二人商量,决定由宇文述托好友杨约,请杨约求哥哥杨素帮忙,为杨广谋求储位。杨素起初不敢,后听说独孤皇后也厌恶太子,有废立之意,便有所动心,他知道皇帝对皇后言听计从,倘不依从晋王,万一晋王真作了太子,自己就会大祸临头。不过,老奸巨滑的杨素不敢轻易相信,他要亲自试探独孤皇后的真意。
不久,在一次内廷宴会上,杨素故意在帝、后面前称赞晋王。
独孤皇后马上接口说:“我这个儿子确是孝顺,一提到远离双亲,就流眼泪;我和皇上派出的内使,他都和萧妃寿自迎送,不像阿伐,只知道成天和一班小人亲近,我们派去的人,他每次都是无所谓地丢在边,眼中哪有父母至尊?”
杨素一听,明白独孤后确实有所偏私,也乘机讲了一通太子不是。过了几天,杨广派人送来许多珍玩,价值连城,令杨素心花怒放,他决心随风使舵,帮助杨广打倒太子。
杨勇渐渐感觉到自己的东宫地位已发生动摇。惊惶失措之下,别无一法,只能在自己后园内设一卑陋草屋,名为庶人村,布衣草褥,住在里面,以示改过。杨坚知道后,命杨素去东官探察太子的行。杨素来到东宫门前,递上名刺。太子不敢怠慢,忙端正衣冠,站在台阶下面迎候。杨素故意滞留声门外,迟迟不进去,以此激怒太子。太子等候多时,才见杨素姗姗而来,不由恼怒,怒形于色,言语中有唐突之词。杨素回去告诉杨坚说,太子心存怨望,恐有他变。杨坚还有些半信半疑,独孤后却已派人去伺察太子的过失,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也上报给杨坚,无不构成罪名。更毒辣的一招是,杨广命人用重金买通太子的近臣姬戚,让他捏造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太子谋反。
关于太子的蜚语从四而八方过来,不由杨坚不信。他生气极了,这天,他在大兴殿升座,宣召东宫全体臣僚属官,怒目斥道:“仁寿宫离此并不远,但朕每次出行回到京师,都要严加防卫,好似身临敌国一般。近来我患了腹泻,半夜至后房上厕,都不敢滞留,恐生不测。想不到朕开创帝业这么多年,竟是日夜提心肘腋生变!”
当下,他命杨素陈述太子的罪状,宣告群臣。杨素竞随口编造,把太子说得一无是处,无非是好淫好奢,好杀好忌,甚至有密谋不轨,咒诅皇上早死等事。杨坚听这里,气得老泪纵横,说道:“此儿罪恶,我早有所闻。皇后每劝我废去,改立贤能。我因此儿居长,总希望他改过致德,不料他怙恶不悛,反心怀怨望。我岂可将社稷黎民付予这不孝子呢?”
开皇二十年(公元600年)十月,隋文帝决定废太子杨勇。这天,他在武德殿升座,全身披挂,甲胄辉煌。朝堂之东,排列文武百官;朝堂之西,站着宗室亲王。阶下兵甲森严,一片肃穆之气。杨勇被宣召人殿,见此情景,吓得心胆俱裂,以为父皇要杀他,匐伏阶下,不住叩头。文帝命内史薛道衡当众宣读废太子的诏书,将杨勇及其十个儿子一概废为庶人,并幽禁内史省。读罢,武士们立即走入,将杨勇和他的儿子们一一剥去冠带。
杨勇幸得不死,凄惶谢道:“儿臣罪有应得,合当陈尸街市,以为鉴戒。幸亏父皇哀冷,得全性命。”说罢,泪流满面,再拜而出。文武,大臣见状,莫不为他哀悯,但谁也不敢多嘴。
两个月之后,杨广被立为太子。这件事,似乎令帝、后十分满意,都以为立储得人,可无后忧。在这中问秉承独孤皇后旨意,一手遮天,酿成废立悲剧的杨素,进封为左仆射,进一步执掌朝廷大权。最可怜的是杨勇,他知道自已并无多大过错,罪不当废,总希望有一天能重见父母,当面申诉冤屈,但是,父母却不再理会他,他常常在被囚禁的住处,攀着一棵大树,仰天呼叫:“父皇,母后,可怜可怜我,让我出来吧!我冤枉啊!”但是,管束杨勇的正是新太子杨广,怎肯允许他再见父母?可恨杨素,当文帝偶有所闻问及他时,他说:杨勇已神智昏乱,为癫鬼所祟,不可救药了。杨坚便命令杨广,对杨勇严加幽锢。这样,杨勇始终同父母如隔九重,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仁寿三年(公元602年)八月,独孤皇后病死前,她还以为自己替杨家的基业选了一个理想的继承人。她不知遭,就在她的灵柩前,杨广也扮演了两面角色:当着众人,他手扶灵柩,哀号痛哭,几不欲生;回到家里,宴饮欢笑,如同平时一样。她的丈夫隋文帝很快又迷恋上了宣华夫人陈氏、容华夫人蔡氏,身体渐渐地就垮了,在他病重时才有所悔悟,叹息道:“假如皇后在世,我不会成这个样子。”
柔弱的萧皇后
萧皇后和她的婆婆独孤伽罗,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由于萧皇后的出身、经历及个性,她柔弱得像一个随风飘荡的风筝。她聪慧有才,又有识见,知道炀帝荒淫无道会带来亡国之祸,“心知不可”,又“不敢厝言”。她也曾婉言规劝过,并作了《述志赋》曲折地表达她对炀帝所为的不满。但是,她的软弱柔顺在炀帝刚愎自用、暴戾无道的个性面前,往往不击自溃。因此,当初曾想辅佐丈夫有所作为的抱负很快化为乌有。
她的一生,有太多的享受,几乎尽享人间一切奢华;又有太多的苦恼和折磨。因为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愿望和追求。
隋文帝开皇三年(公元583年),晋王杨广已十六岁,该为他选一名王妃了。五个儿子中,皇帝和皇后最喜欢杨广。杨广不仅长相俊美,才思敏捷,而且恭谨孝顺,最能揣摩并体贴父母的意思。杨广的哥哥太子杨勇,已纳北魏皇家之女元氏为太子妃,独孤后的意思,也要为杨广结一门高贵的亲事。她和隋文帝商量结果,想在梁王萧岿的几个女儿中选一名德容兼备的江南淑女为儿媳。
萧岿是萧梁昭明太子的孙子。梁亡于陈后,萧岿投靠北周,被封为梁王,建都江陵(今湖北沙市)。从北周到隋,一直处于附庸地位,偏安一隅。萧岿继承了祖父的儒雅之风,不仅雅好词章文学,而且服色端丽,进退有度,得到隋文帝的尊重。文帝不设江陵总管,让萧岿专制其国,以示隆遇。
当使者带着皇帝的诏命到达江陵时,萧岿高兴非凡。他共有三个女儿,都已成年,但是选择的结果,不是相貌不够端庄美丽,就是卜之不吉,令萧岿很失望。忽然,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寄养在别处,赶快命人将她接回来应选。使者一看,大为中意,她不仅长得美,更有一种高贵典雅的风度;占卜的结果,又是“大吉大利”,于是,十分满意地回长安禀报隋文帝。
萧岿想不到这个当初被自己遗弃的女儿,竟会为他带来这么大的荣耀。原来,此女生于二月初二,江南风俗,女生二月,命运多舛。萧岿不得已将她送给远亲萧岌抚养。萧岌没有儿女,对她十分疼爱。但是在她八岁时,萧岌夫妇相继病故,只得再投靠母舅张轲。张轲家境贫穷,她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躬亲劳苦,依然努力读书,兼习女工。及至成年,温柔婉顺,美而有智识,能作辞文,见过的人莫不称羡。
不久,萧氏被迎到长安同晋王完婚。杨广对她既宠爱,又敬重,夫妇十分相得。一晃过了二十年,她为杨广生了两个儿子,杨昭和杨暕。在她三十五岁的时候,杨广登上帝位,她被册为皇后,长子杨昭立为皇太子。
杨广当了皇帝之后,所作所为同隋文帝与独孤后在世时大不相同。他好大喜功,讲究享乐,衣食务求其精,宫室务求其华丽。他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在洛阳营建东都,仿效江南的庭苑楼台设计宫室,并搜罗江南奇花异石,珍禽奇兽运往洛阳。其次,为了满足游幸江南的嗜好,又下令开运河,造龙舟,从长安到江都(今江苏扬州市)修离宫四十所,每天征发民工数百万,搞得江南民心骚动。朝臣中凡有劝谏,不是被杀,就是遭贬,因此,没有人再敢多嘴。
见此情景,萧皇后大为忧虑,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来劝导炀帝。一天,乘宫中牡丹盛开之际,她特地请了炀帝前来观赏。酒过三巡,她婉转开口道:“今天难得请陛下来。自从你当了皇帝,我们夫妻难得见面了。”
“我就是闲不住,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炀帝不无几分得意。
“风和日丽,百花盛开,多好的景致!要是母后在世,一定十分欣赏。可惜她老人家再也见不到了!母后在时,一直夸你好,说你俭朴,没有私宠,认为你是能够继承父皇的基业的。”萧后怕正面规劝,炀帝会不高兴,便从侧面提出自己想说的意思。
“那是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如今国富民足,钱财堆在国库里,像山一样,我去查看过,下层的钱都腐烂了。钱是给人享用的,像父皇那样,只知节俭,到头来不是一场空,那才叫傻呢!”炀帝颇不以为然。
“陛下,臣妾有句话不得不说,我们夫妻十多年,一直相敬如宾,无话不说。我只希望你凡事不要过度,享受是应该的,只是不要过于劳民伤财,以免引起怨望。”
隋炀帝大不高兴,斜睨了皇后一眼,只顾继续饮酒,过了一会儿,他不忍扫了皇后的兴,便开口道:“皇后未免多虑,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正是应该享乐的时候,你不是爱读古诗吗?曹阿瞒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朕十分欣赏。一个人应趁少壮之时,尽情享受,享尽天上人间之福,才不枉活一世。朕贵为当今天子,拥有四海之富,怎可上负天意,下负自己生命呢?”
萧皇后见炀帝说出一番道理,且振振有词,知道一时无法改变他的想法,说下去反而惹他生气,破坏夫妻之情,于是,便将话题扯到了别处。
萧皇后的愿望是过一种俭朴、安静的生活,她还希望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像母后独孤氏辅助父皇一样,也来帮助炀帝处理一些政事,使隋家基业进一步得到稳固,千秋万代昌盛不息。但是,她却身不由己,天天随着炀帝游乐宴饮。生活越是豪华靡费,炀帝越是得意,她却心头越是沉重。最苦恼的是,她不敢多说。作为亡国之君的女儿,她深知自己在皇宫里的地位,升降荣辱,还不是炀帝一句话决定她的命运?在别无办法的情况下,她只有作《述志赋》,以文章辞句,表明自己的所思所忧,企望能打动炀帝。
她找了一个机会,使炀帝看到了她的作品。炀帝拿起来一看,见标题是《述志赋》,笑着问:“皇后有什么志向?朕读来听听。”便朗声读了起来。开头是这样的:
“承蒙皇天有德,能得以洒扫箕帚于皇庭,只恐我修身不够,有负先人的厚望,我愿努力不懈,自强不息。多谢皇恩浩荡,使我得到长久的恩宠……”
炀帝一面读,一面点头称赞道:“写得好,皇后太自谦了。”当读到“愿立志于恭给……苟无希于滥名……”,炀帝没有说什么。再读下去,当看到“夫居高而必危,虑处满而防溢,……珠帘玉箔之奇,金屋瑶台之美,虽时俗之崇丽,盖吾人之所鄙……”炀帝觉得不是味道,推开这篇东西,不高兴地说:“你身居瑶台,却心慕寒素,未免过于清高。”
“陛下,我只是以一种居安思危的心情,表达自己的想法罢了。”萧后解释说。
但是,炀帝一点都不理会她的心情,反而得意洋洋地夸耀起明年游幸江都的盛大场面来。至此,萧皇后明白了,她是不可能使皇帝回心转意的。从此,她便心灰意懒,再也不过问任何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