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几个月里,蒋介石不仅取得了东征胜利,还平定了杨、刘叛乱,一下子成为广州政权的大功臣。但在国民政府成立时,他并未居于要位,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谭延闿等人的地位都比他高,甚至在军事上他仍受许崇智的指挥。锋芒渐露的蒋介石自然也不甘久居于人下,在政坛军界频频出手,大有“与虎谋皮不如打虎”的咄咄逼人势头,终于也惹人“讨嫌”了。
这时蒋介石在广州日常办公,仍以黄埔军校为主,但城内有个军校办事处。他常坐着一辆插有一面青天白日小旗子的小汽车在两地之间来往。
1925年7月,蒋介石由北教场黄埔军校入伍生总队部回城内军校办事处去。谁知当他钻进小汽车后,车子却发动不起来了。司机折腾一通,急得满头大汗还是没有发动,于是惊慌跳下车,掀开车前盖检查故障。蒋介石久等不耐烦了,对随扈的宓熙说:“我有急事,先坐车回去。”
蒋介石当即改乘随从的另一辆小汽车。
宓熙急忙对排长黄文友说:“你带领六名卫士,乘插旗的汽车,随后赶来。”自己带着三名卫士也跟着他们上这辆没插旗子的汽车,匆忙向城内开去了。
从城郊的北校场到城内的黄埔军校办事处,途中必经东坡楼。当小汽车驶经东坡楼时,宓熙不经意地向窗外望了一眼,发现路边站着许多荷枪实弹的粤军士兵,似乎准备搞什么活动,但并没特别在意。因为东坡楼附近驻有粤军两个连,经常出来进去的搞训练。
警卫排长黄友文目送蒋介石和宓熙等人乘车离开后,带着剩下的六名卫士围过来,看着司机修车。其实,只是发动机出了一点小故障。司机因为过于紧张,一开始未能检查出来。蒋介石等人走后没几分钟,他就说:“故障已排除了。走吧!”
“上车!”黄友文喊道,带着六名卫士挤进了蒋介石的专车。
这辆插着青天白日小旗的专车风驰电掣,直向东坡楼方向开来。当汽车行驶到东坡楼转弯处时,司机减慢了车速。突然间,“哒哒哒……”一串机枪子弹射了过来,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打得粉碎,汽车司机和坐在前排的一名卫士当即中弹身亡。汽车中弹后,失去了控制,向前冲了十几米后,一头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停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把车内的人都打懵了。黄友文参加过东征作战,有一定的实战经验,汽车刚一停下,他就打开车门,一骨碌滚下车,爬到路边拔枪还击。此刻一阵猛烈的弹雨射来,噼里啪啦,哒哒哒,蒋介石那辆漂亮的黑色轿车霎时被打得百孔千疮,车内几名卫士试图冲下车来,有的刚打开车门就被打倒,有的跳下车没跑几步就被密集的子弹射中。六名卫士和司机几乎一枪未放就全部被打死。黄友文见势不妙,不敢恋战,捂着中弹的左臂,瞅准身后的一个小胡同,连滚带爬跑了过去。
幸亏阻击者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汽车上,没人注意到黄友文。他在枪口下逃了出去。
黄友文死里逃生了。当他浑身血淋淋地出现在宓熙面前时,宓熙被吓了一大跳:“你咋啦?”
黄友文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宓熙边叫人赶快包扎伤口,边焦急地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隔了好大一会儿,黄友文才气喘吁吁地说:“我们的车子,在东坡楼遇到了伏击,他们都被打死了。”
宓熙大为惊讶,问道:“好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友文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许多穿军装的人向我们开枪,火力很很猛,有步枪,还有机枪。”
“是什么人干的呢?”
“不知道!”
宓熙脑中瞬间闪过返回途中在东坡楼见到的那群全副武装的粤军士兵。事关重大,他不敢怠慢,安顿好黄友文后,飞跑着去向蒋介石报告。
听了宓熙的报告后,蒋介石也十分惊讶,似乎想克制自己但没按捺住,随即大发雷霆,大声问侍从秘书贺衷寒:“在东坡楼的驻军是不是第4军?”
“不是的!”
“是哪支部队?”
贺衷寒回答说:“是粤军第1军杨锦龙部。”
蒋介石下令:“你马上打电话,叫第1军军长梁鸿楷立刻来见我。”
这时蒋介石还身兼粤军参谋长,是梁鸿楷的顶头上司。4月份在汕头时,粤军总司令许崇智曾公开对手下说:“服从许总司令就要服从蒋参谋长,许总司令就是蒋参谋长,蒋参谋长就是许总司令。以后由许崇智名义签署的命令,下面盖的是许崇智的图章或是蒋介石的图章,一样有效。”虽然有点乱套,但蒋介石和许崇智的关系可见非同一般。
梁鸿楷听说蒋介石召见,不敢怠慢,立即从家中乘车急急赶到了黄埔军校办事处。
他进门后,蒋介石劈头盖脸就问道:“梁军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梁鸿楷满脸莫名其妙,小心地问道:“参谋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介石于是阴沉着脸,把东坡楼发生的流血事件告诉他,问道:“这到底是谁干的?”
梁鸿楷回答说:“俺毫无所知啊!”
“啪!”蒋介石桌子一拍,随即用手点着他的头说,“就是你的部下干的好事,把我的卫士打死了!这件事,你要负责!你要负责!”
梁鸿楷还是十分惶惑地说:“此事确实不是俺干的呀!”
“不是你干的,也有嫌疑。是你部下干的,你有嫌疑,更有责任。”
梁鸿楷局促不安起来了,十分紧张。蒋介石于是对贺衷寒说:“马上把胡公冕找来。”
胡公冕此刻为黄埔军校教导第2团第2营营长。一会儿,贺衷寒把他找来了。蒋介石吩咐道:“胡营长,我命令你带一个连,与梁军长一起到东坡楼去,把刚才发生的流血事件调查清楚,一定要查明真相。”
为了洗刷自己,表明自己同这件事毫无干系,梁鸿楷乖乖地跟着胡公冕前去了东坡楼。
梁鸿楷一到东坡楼驻军营地,便怒气冲冲地挥手下命令:“部队紧急集合!”
随着一阵紧急集合号响起,两个连的士兵整齐地站在操场上。胡公冕一声令下,他带来的这个连马上把两个连包围起来。随即,两个连的连长被押到梁鸿楷和胡公冕面前,接受讯问。梁鸿楷吉安着他们就拍桌子,吼道:“刚才是谁派人在东坡楼开枪阻击一辆轿车的?”
两个连长被吓得浑身发抖,同声回答说:“报告军座,这件事是俺们带着部队干的。”
“混蛋!”梁鸿楷一下子从坐椅上跳了起来,“啪,啪”,甩手搧了两个连长一人一个耳光,连吼带骂地训斥道:“你们真是贼胆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老子崩了你们!”
梁鸿楷说着就要腰间掏枪,两个连长吓得“扑通”一声,双双跪到地上。胡公冕急忙拦阻说:“军座,不能杀人,得让他们把话说完。”随后,转头对两个连长说:“你们站起来,老老实实回答问话。”
两个连长连忙跑起,立正站在胡公冕面前。胡公冕问道:“是谁命令你们向小汽车开枪的?”
“下午2点左右,我们接到旅长杨锦龙的电话命令,命令我们在东坡楼阻击一辆车头上插着青天白日旗的黑色轿车。”
“杨旅长特别交代说,一定要把汽车打翻,车里面的人一个也不留,统统打死。”
“你们就这么傻,干啦?”梁鸿楷问道。
“嗯啦!”一个连长说,“军令如山。我们接到命令后就集合部队去东坡楼埋伏,一会儿就看见开过来一辆小汽车,没插小旗子,就放它过去了。很快又开来一辆黑色小汽车,车头上插着一面小旗,它拐弯减速时,我就下令开火,一下子就把它打瘫了。一共打死了六个穿军装的人,还有一个司机。”
另一个连长补充说:“杨旅长还说,把这辆汽车打翻,把人都打死,就有重赏!”
“杨旅长还对你们说了些什么?”胡公冕问道。
“没有。”
“你们知道那辆汽车是谁的吗?”
“不知道?”
面对胡公冕一连串的提问,两个连长一问三不知。胡公冕见从他们身上再也问不出什么,便与梁鸿楷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让自己带的这个连就地监押两个连长。随后,两人回蒋介石所在的黄埔军校办事处了。
当胡公冕向蒋介石报告了调查结果后,蒋介石很是愤怒,但又极力克制住了,交代梁鸿楷说:“这件事由你负责处理,先将杨金龙扣留查办,再将他的部队限四小时内全部撤离广州市区。驻在东城楼的两个连长,也扣押查办。”
梁鸿楷已是十分紧张,因为此事他有“领导责任”,国民政府一旦追查起来,他吃不了也得兜着走,至少官帽子得摘掉,于是很快就去“执行命令”了。
他走人后,蒋介石立即对闻讯紧急率部赶来的入伍生总队长陈复说:“你们暂时不要回去,在我这里待命,担任警戒,等待杨金龙旅撤离广州市区后,再回总队部。”
随后,蒋介石又操起电话通知党军第1旅(由黄埔军校两个教导团合编而成)旅长何应钦和黄埔军校教育长邓演达等人,让他们集合部队,待命行动。
整个黄埔军校进入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状态。
当天傍晚时分,梁鸿楷来到黄埔军校办事处,向蒋介石报告:“已将旅长杨金龙和东坡楼驻军两个连长扣押,所有该旅的部队,己撤出广州市区。”
蒋介石点点头,也嘉勉了几句,让梁鸿楷走了。
入伍生总队也撤回北教场总队部去了。
当晚,蒋介石在宓熙和卫队的护送下由军校办事处回到黄埔校本部。这一突如其来的事件,就这样结束。
蒋介石为什么没有严查?因为旅长杨金龙是老鼠拉楔子,后面还有大头,羽毛尚未丰满的蒋介石只是杀一儆百,还不敢对他背后的大头动手。
自从东坡楼事件后,宓熙加强了对蒋介石的保卫工作,除了每天亲自护送蒋介石上下班外,还在住处周围安排了许多便衣卫士。王世和等人也比以往加强了内卫工作。蒋介石也接受了宓熙、王世和的建议,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不再过分地讲究排场,取消了插在专车前面的青天白日小旗,而且蒋介石的坐车与警卫车几乎一模一样。每次外出,两辆车或前或后,排序总不一样,没有一定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