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和几个玩得比较来的朋友在拥挤而肮脏的城中村租了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每天过着昏天暗地的日子,待在屋子里经常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说好听是楼房,其实跟地下室没多大区别。
除了刚开始,在没面试的日子里,大家都是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倒不是多沉迷,而是住在屋子里的人分辨不出白天和黑夜,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又一不小心就玩过头了。直到后来他们逐渐面上了工作,常常在下班叫我去吃晚饭,时间才明朗起来,我也开始过上了准时吃晚饭的日子。
房子虽然局促,倒也其乐融融,那时候大家也还没那么复杂,没那么多心事。
昨天收到了一个面试邀请,查了一下路线,好像在离她上班的位置只有几个站的地方,今天路过那时我能隐约感觉到她的心跳,有节奏地律动着……
“嘿,嘿,哥们。”旁边一个眼神很锐利的人推了一下我。
我挑起眉毛疑惑地看着他。他用手指了指我的胸口。
难不成他看穿了我的心思了?
他见我没做什么反应,又指了指,道:“是你的手机在响吧?”
“啊?哦,不好意思,谢谢。”
“喂,你好。”我接起了电话,“哦,是是是,是我,嗯,对,对,我还有一个站就到了,抱歉抱歉。嗯,好,谢谢。”是面试的公司打过来的,对面问我今天还来吗要不要重新预约。
我惆怅地看着前面堵塞的路,还有六个站才到目的地,下车后还要走一段很长的路。
我趁塞车给她发了定位,并向她要了具体的地址,在网上查了一下,搭车过去还算方便。我说面试应该很快就完了,问她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见一下,她还算爽快地答应了。我很开心,忽然觉得面试不面试都已经不重要了,结果如何也无所谓了,心里只留存待会与她见面的期待。
结果面试也通过了,工资不高,一个人的生活还算能应付,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
我给她发了消息说面试结束了,她问我结果如何,我说通过了只是薪酬有点低又很远,不知道要不要去。她安慰我说刚出来工作是这样。我又给她说了具体数字,她应该迟疑了一下,说了句还可以。
“我现在搭地铁过去了。”我难掩内心的激动,好在她不在眼前看不到。
“嗯,好。”
搭一趟城际交通再转一号线最后转六号线,有点奔波,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幸好还不是下班高峰,地铁里人不多,换乘还算轻松。
出了站我给她发了信息说我已经到了。
“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能到呢,你先找一个地方坐着等一下。”
“没关系,你慢慢来,注意安全。”
虽然我不喜欢等人,但等她始终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时间应该也不会太漫长。
公园里面深处有一排铁艺长椅,树荫遮蔽了整块上空,我找了张没人的椅子坐了下来,空中飘下了白色的木棉花絮,我向落到跟前的那一丝吹了一口气,它又缓缓向上飞了起来。
手机跳出了电量不足的界面,她还没来,我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找不到我,因为无论她身处何处我都能认出那个背影,然后找到她。
我还是决定大概跟她讲一下位置,刚发完没多久手机就彻底关机了。
我坐在那无所事事,很奇怪,手里没在玩手机会莫名有种生怕别人拿我当怪人的感觉,但其实那才应该是生活的常态不是吗。
旁边有一个庭院式的画廊,我起身走了过去,正前门挂着一些摄影作品,旁边是一些科普知识,再往里走是一些类似宣传的东西,最里面是一些剪纸之类的艺术品,我假装很懂行地仔细端详,但不时又朝她可能会出现的方向看去,生怕她找不到我。
还好旁边没人,不然会以为我是来偷窃的吧。
没了手机仿佛与世隔绝了,安全感也顿然消失,现在是几点几分也浑然不知,只恨没掌握看天色识时的绝技。
我又回到刚才的座椅,被一对情侣占了,我在与他们隔一个位置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羡慕那男生,因为我待会要见的人更加地漂亮,更加地甜美,跟她走在一起一定会引来很多艳羡的目光吧。想着,幸福地笑了。
手臂有点凉凉的,是下雨了吗?我侧头看去,有一道白色的线条在手臂上,再往下是一泡鸟屎,我瞬间懂了,这是……我操,虽然她是很漂亮,但我不是牛粪啊,你他妈的往我身上拉屎不是在诋毁我吗!
不远处有个简易的洗手台,我快步走过去,伸手臂到水龙头下面冲洗。前方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很像她的人影,步伐跟当年的她那样,轻缓中又带点迟疑。我关掉水龙头,抖了一下手上的水,想假装没看到她,眼睛却不听话地注视着她移不开视线,想不让她看出我此刻很开心,口轮匝肌却不争气地拉长。
我平日里常以笑脸迎人,阴郁从不展现出来,我以为我是个很好的演员,此刻才知道,原来我在她面前我这么不擅长伪装。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她戴着白色的帽子,栗色的短发刚到脖子处,身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长裙,脚下是一双小白鞋。
“没事啊,值得我这么做。”
“我开始以为你没这么快能到,当时同事叫去附近的小吃店,刚好也饿,就一起去了,结果刚点到东西你也到了。”我能从她脸上看出歉意。
“哈哈,是吧,我也没想到这么近的。以后可以经常找你玩了。”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呢,我对这不熟,你来安排吧。”
“那边走边想吧。”我尾随着她走出了公园。
“你现在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还好咯。晚点再吃吧,你现在都吃饱了,一个人吃没意思。”
“你要买东西吗,前面有一条步行街。”
“好像没什么东西要买的呢。”我说。
一路上都是她在找话题跟我聊天,我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能像跟其他女孩子聊天那么轻佻,不然显得我过于轻浮。幸好她性格比较阳光,虽然时而冷场,但总是能找出不同的话题来聊,能始终保持那个温度。而我只是开心地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我在用心听,不时意味深长地点头迎合。
我们穿过一条由当年英法租界的时留下的异国风情建筑的街道,羊肠小道边沿上种着一排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参天大树,树干上布满了青苔,更高处长着一团团的槲寄生,忽然想到了西方人有在槲寄生下接吻的习俗。
“你在笑什么?”
“啊?没有啊。”她狐疑地瞥了我一眼。
“你知道吗,上面那一团团的叫槲寄生,是一种寄生植物,我喜欢的一个作家中其中有一本书名就叫这个,刚才无意中想起了那本小说。”
是才怪。我早就忘了书里讲的是什么了。虽然在槲寄生下接吻是个很浪漫的典故,但此情此景下跟她科普这个会被误会的吧。
“是吗,我还以为树叶就是这样的呢。”
“哈哈哈。”
“不准笑。”她转身捶了我一拳。
“好。”我作了一个把嘴巴拉上的动作,笑眯眯地看着她。
“有时候我挺想像他们一样,跟好朋友出来坐在江边吃吃早茶聊聊天。”路过一个近乎露天的小餐馆的时候,她看着里面在闲聊的人们说道。
我下意识摸了摸那比我还要消瘦的钱包,始终没有勇气对她说心动不如行动。也许,她要的不是想尝尝这家餐馆,而是想要过里面的人那般静谧的生活,能有享受生活的时间。
她确实是对自己太狠了。记得年前在家见到她的时候,她虽然略施粉黛,但气色还是能看出来不佳,她那阵子因为胃病纠缠每餐只能吃粥和吃面充饥。可是那时在洋快餐店里的时候,我却没体贴地起身出门为她买一碗热粥。
“是啊,令人羡慕的生活。现在的社会那么浮躁,很多人吃饭都像在例行公事。”
“嗯,所以我打算等我弟高考完之后就去鼓浪屿旅行。”
“和他一起吗?”
“没有啊,和几个闺蜜去。到时候再去借个相机去拍一些美美的照片,想想都开心,哈哈。”
“我有相机啊,要不要借你?”
“真的呀?可是我不会用呢。”
“没事啊,我可以教你啊。”
“那一言为定哦。”她开心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