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班里“恶贯满盈”的角色,如果不是我这个班主任对他的期望有所保留,恐怕他早已经被“流放”或者“驱逐”。我一向倡导以仁义治班,而他,往往成为我仁义旗帜下的“漏网之鱼”。
我大刀阔斧地对班级进行整顿,所有学习不好的学生无一幸免,均要被我“升堂”后签下“生死状”。
他愚笨得要命,家境不好,却不知道心疼家里的血汗钱,身体里燃烧的青春火焰时时刻刻想热烈地表达出来,他经常让班里鸡飞狗跳的,我用尽各种伎俩依然败北,后来,我选择了逃避,我心想着,到了这个期末,便让他远走高飞。
那个下午的课间十分钟里,班里居然发生了恶性打架事故,我赶到时,才知道真相,一名学生与另外一名学生由于口角而大打出手,幸亏是他依靠自己的人高马大才予以制止,我看到他时,他正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我看到他的手藏在衬衫下面。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的父亲,一个壮得像山一样的男人,竟然走了进来。
他显得张皇失措,藏在衬衫后面的手不停地抖动着,我知道他受了伤,因为空气中一股子血腥的味道。
我刚想提醒他马上去医务室包扎,而他以眼角的余光提醒我,我知道他是在躲避自己的父亲,我犹豫片刻后,改变了主意。
“他表现如何?”声音气贯长虹,似乎是想搞定自己儿子的一切罪恶行径。
他一边问着话,一边将自己的目光从儿子的身上移送到我这个班主任身上,同时嘴里面嚷着:“这小子就是缺揍,没事时,老师,你揍他一顿,权当是替我教训他了,打不坏的。”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却回答道:“没事的,爸,我挺好的,老师待我好,我进步了,学习。”
我违心地点头表示同意,头一次,我没有为自己撒的谎感到内疚。
我看到了地板上滴下的血,还有他痛苦的表情,我好想将他做的好人好事抖搂出来,但他坚定的目光是一种拒绝,我要保护他的少年尊严。
我设法将他的父亲请到了办公室里,并示意其他同学送给他帮助。
我这才知道他的家事:母亲改嫁,父亲对他非打即骂,辛苦挣来的钱几乎全给他交了学费,指望着他能够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我用一道道谎言安慰了一个家长的良苦用心,临走时,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眼角竟有热泪涌出,他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我汗颜。
他坐在我的面前,中规中矩,感谢我帮助他渡过了难关。我说:“你怕啥?做的是好事呀,你爸爸会高兴的。”
他回答道:“我怕他担心,不想让他知道我受了伤。您放心,老师,经历了这件事情,我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简单却最富有激情的答案了,他苦苦死守着自己受伤的消息,并不是怕父亲揍他,而是怕父亲担心,怕他的农民工父亲在晚上加班时分依然惦念着他的伤口。
那道被隐藏的伤口,总有一天会痊愈,但它带给我们的思考与爱,却恒久在生命的天空中回荡,我知道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学生,将来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儿子、爱人和父亲,因为,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至真至善至纯的情愫,那也是一种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