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游揶揄道:“好在玉博不似我这般愚钝,不然不能遂你心意不说,同行的还要再多一人。”
云韶向来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此时魏谦游知她心意,却不觉得这有何讨厌。反而因这番默契,心生几分欣喜。
云韶浅笑道:“你做师父的,总不能只教徒弟本事。若是不通世故,本事再好有什么用。你细想想,若是初下山那会儿,你身边没有我和梁逸轩盯着,又会如何?”
“是这么个理。”魏谦游微然一笑,想来若是那时他孤身一人,早就被当成了刺客问斩。
云韶微笑回应,却是突然想到什么:“谦游……”云韶欲言又止,好不容易出来轻松一日,还是先不与他说那烦心事了。
魏谦游耐心地注视着她,见云韶这般也不催促。许是什么糟心事,不过既是糟心事,他就更该知道。
云韶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话藏在心里不说,她怕会憋出毛病来。
“谦游,有次我无意之间听门中弟子说起,近日城东来了一伙儿形迹可疑之人。我倒是很想去看看,是怎么个可疑法。”
魏谦游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胡楚一众,云韶当日放他一马,便是希望他能回头。若是知道胡楚又当了土匪,难免是要伤心一回。毕竟云韶再怎么厌弃胡楚,二人终究是血浓于水。
便故作为难道:“我也听说过,只是那些人驻在城东十数里处,这一来一回便是三十里有余。你我出门时又未牵马,此一去可要花上好些时日。”
魏谦游好言相劝了一通,云韶只得作罢。既是形迹可疑之人,若有异动,玄清门人自会有所动作,到时跟去再看也不迟。便暂时收了那些心思。
此处还是山脚,云韶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嘟囔道:“当真是心烦,山游不得,城东也去不得。这么些好玩的事情,都是要失之交臂。”
抱怨了一通,想着魏谦游能安慰她两句。再回头时,却不见了魏谦游的身影。
云韶撇嘴道:“你可别要逗我,你若要藏起来,我定是找不到的。不过我也不找,只看你何时出来。”
云韶左右环顾了一盏茶的工夫,见魏谦游迟迟不出来,愠道:“你若是再不现身,我可是要生气了。你就是费心来哄,我也要埋怨你好些日子。”
同时云韶心生一丝不安,光天白日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也太瘆人了些。
又等了一会儿,云韶气得跺了跺脚:“你便一直藏着吧,我先回去了。我这一走,可别指望劝上两句就能原谅你。”
转身欲走,就见魏谦游远远地走来,手中端了什么东西,面上还挂着笑意。
见云韶面含愠色,魏谦游讪讪一笑,解释道:“方才我听见叫卖之声,便想着买一碗藕粉来让你尝尝鲜。只怕让你等急了,我还是跑着去的。”
我能说我已经等急了吗?方才他说叫卖之声?云韶反应了一下,果然她的耳力还是差了些。谦游这次当真是过分了,惹她担心不说,还让她平添挫败感。
云韶一翻白眼:“又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去之前不会说上一声吗,你可知道凭空消失有多吓人?当初在天灵山上,那道雷正好劈在你脚边,谁知道你得罪过哪路神仙,是不是被人家带走了。”
魏谦游尴尬挠头,献宝似的将藕粉捧到云韶面前:“是我欠考虑了,下次一定注意。不过买都买回来了,你好歹尝上一尝。”
云韶赌气般将头扭过一边,魏谦游也不气馁,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递到云韶嘴边,眼中尽是期期艾艾之色。
架不住魏谦游凝视的目光,云韶张嘴喝了。藕粉清凉滑腻,云韶只觉口舌生津,嘴上却是淡淡道:“还成吧,就那么回事。”
转手就接过魏谦游手中的小碗,云韶不停舀着藕粉,不大会儿工夫小碗就见了底。见她这般心口不一的举动,魏谦游不禁失笑。
云韶吃了一碗还嫌不够,瞧魏谦游手中还端了一碗,云韶目光便凝固在那藕色小碗上,再不肯移开。
魏谦游解释道:“这是给婉儿带的,她今日那般用功,总要慰劳她一下。”
云韶将嘴一撅,还说什么特意买给她的,早知温婉也有一份一样的,她才不稀罕。
魏谦游见状,无奈将碗递了过去:“你稍等我片刻,我再去买一碗来。”
“不许去,温玉博自会慰劳她,用不着你操心。”云韶只吃了半碗就说吃不下了,将碗递还给魏谦游。
魏谦游仰头倒入口中,回味了一下,说道:“偏甜了些,与我的口味实在不对付。”
云韶眉梢一挑:“可没人逼着你吃,吃不下给婉儿带回去不就好了?”
魏谦游苦笑:“带回去半份,可显得我这做师父的心不诚。若叫外人看去,还道是我对徒弟如何不好呢。”
虽说他如今所举,在外人看来也算不得好,但他当真是尽心尽力过的。
云韶怪腔怪调道:“谁说你对徒弟不好,你对婉儿的好,我都有些羡慕了。若是当初你对清绾有这般上心,公主怕是也教成了将军,清绾这会儿都能上阵杀敌了。”
魏谦游揶揄道:“我若是对清绾上心了,还不是要你多吃一回醋。若是叫逸轩知道,他心目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竟是这般爱吃醋的,还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云韶轻哼一声:“我才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我分明就是个小气的。你既知道,就该时时警示自己洁身自好,不要到处拈花惹草。”
魏谦游委屈道:“我何时拈花惹草了,当日我可是在师父灵前立过誓,此生至于你一人倾心相待。虽说当时是被迫的,但我也万没有扯谎哄你开心的意思。”
回想起那日,魏谦游就不禁打了个寒颤。云韶根本听不进去道理,若是他再不妥协,怕是要扰了师父的安宁。
云韶悻悻道:“如此便好,只是你拿人家当徒弟,人家可是没全然将你当作师父看待。”
魏谦游当真是没看出温婉存了那般心意,道是徒弟向师父撒个娇也是常事。更何况他们已是师徒,还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
当下也不准备辩驳两句,应承道:“我多注意些就是。”
云韶却是不安心,对魏谦游的保证深感怀疑,却没表露出来。魏谦游说不会对温婉有意,这点她还是信的。只是先前有了梁语凝的经验,云韶深知魏谦游根本不善拒绝,很容易让人误会。
每每见温婉在魏谦游面前露出娇赧状,魏谦游都是宠溺之色。虽知道那宠溺是出于对晚辈,但云韶心中总会一堵。
云韶替魏谦游分析:“你知道便是了,当初你执意要收婉儿,她定是以为你也存了什么心思。得了机会,还是与她解释清楚的好,免得又似梁语凝那般,让她害了相思之苦却不能得。”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些好,若是让他自己揣摩通透,也不知她等不等得到那一日。
魏谦游温言道:“难得此时没有旁人,还说他做什么,平白惹得自己不开心。如今山是游不得了,你我便到别处去转转。”
云韶依言跟着,却不记得那个方向有什么可去之处。前方已是闹市,青楼赌场倒是有不少。只是他们彼此许诺过,魏谦游不许再去青楼,没有梁逸轩拐带,魏谦游也没让她操心。
至于不许她去赌场……云韶有些心虚,莫不是那次偷偷溜去,被谦游发现了?
魏谦游没说去哪,但一路上目光并未四处游移,脚步也不算慢,似是有目的一般。
路上行人渐多,云韶也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是要去何处,再要走可就回去了。”
魏谦游侧目微笑:“你那些小物件整日摆弄,却是无处安置。我向玉博打听过,城北有个木匠,手艺很是不错。就请他来,为你打一张妆案。”
云韶闻言一喜,她早就生过这般心思,但见温婉房中没有,还道是玄清门规所限,便未曾提及过。这次魏谦游所举,到时正合了她的心思。
云韶微笑道:“你倒是有心,这事叫人去办不就是了,何必亲力亲为。”
听得云韶语气好转了不少,魏谦游也是轻松许多,趁机再次卖乖:“若不是没学过那手艺,我倒是想亲自替你打一张,如今却只能请工匠来做。我若是还要叫人代劳,那可是显得太不诚心了。”
云韶挽起魏谦游的手臂,作乖巧状。看你这般诚心的份上,这几日就对你好些吧。
魏谦游不知云韶心中作何感想,却是很享受这一刻。只是挽手对望,便似是灵魂有所交织。魏谦游清楚,此生便是离了云韶,他也再不会心慕旁人了。
云韶被那滚烫的目光晒得脸红,每次魏谦游这般盯久了,云韶都会觉得又是欣喜,又是不自在。
似乎只是最简单的对视,就足以让她无法招架。云韶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喜欢这种感觉,侧头望去,眉眼皆是弯弯。想来就算不是喜欢,至少也是不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