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是一种很奇妙的人际关系,当你们不联系的时候,这个人好像不存在你的生活中;但一旦当你俩见了面,一聊起来就那没完没了。当然,聊天就避免不了喝两口,但这次我真的没想到这酒的劲有这么大。
拿来这酒的同学说这酒有个有趣的名字,叫闷倒驴。明朝就有,传说是一酒叟骑驴上街市卖自己酿的酒,中午的时候酒叟困乏,找了个树荫打盹,这驴趁着酒叟熟睡的时间偷饮了半坛酒,等酒叟醒过来的时候,这驴已经醉倒在地呼呼大睡,不省驴事。故此这酒得名闷倒驴。
就冲这名字就能知道这酒有多生性,连驴都能闷倒,何况是我。
可我喝的时候没信这个邪。
站在胡同口路灯下,我用一只手撑着墙,弯腰干呕着。偶尔抬头漱口的时候能看见右手边墙上的金属指示牌,上面写着四个字:新尾胡同。
白亦行是我的名字,今年27,在这条新尾胡同开了个图书店,主营业务是给附近的这几所划片小学提供教辅,学校出订单,我采购,还有不少家长也就近来我这买文具啥的,一来二去虽说不上发财,但也让我稍稍赚了点。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店的位置不太好。
租做店面的房子在胡同深处,这里的路不够宽,两边又停着自行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出租司机都不愿意往里开,宁愿不赚那一块两块的,都把乘客卸在胡同口,今个儿我也被卸在了这里。
等到实在是吐不出东西,我才把嘴擦干净,又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去了去嘴里的味,朝胡同里面走。
本来喝多了我是打算回家睡觉的。可打车的时候忘了调地址,就给我拉这里来了,倒是也行,办公室里我也置办了一张床,有地方睡就行。
边走边晃,这脚上好像给人绑了不倒翁,在出租车上睡的一觉不但没让我清醒,反倒头更昏了,做个比喻,我现在就好像脑子里灌了水泥,脚上绑了气球,恨不得倒过来走路。
心思着自己这酒量,打从前年就开始直线下降,这以后真的得少喝了,在再这样喝,不知道哪次就真折马路上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上次也是这么想的,记性不好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扶着路两边杂七杂八的东西我慢慢往胡同里挪。北京的4月早晚温差很大,白天温度拉的老高,到了晚上那小凉风又直往怀里钻。
住在这里,稍不注意就感冒了。
越难受越着急,心里抱怨这路怎么修的这么长,这会儿我估摸走了有20分钟了,竟然还没看见我的店,我的两条腿已经开始往下软了。
往前望,这跟闹了鬼似的路灯还一闪一闪的,这倒不如全黑,晃得人眼睛发花,这会儿要是在我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席梦思床,我一定狠狠睡上一觉,特狠那种。
又走了一会,总算是看见了我店门口放的石狮子,一仰脖,一张红黄绿三色变化的霓虹灯牌子正工作着,上写着我店的名字——好未来书店。
这真是个好名字,每个字都包含了我对教育事业的祝福,我发誓绝不是图简单抄的边上的蛋糕店。
拿钥匙颤颤巍巍插了好几次,总算是对准了打开了门,这破门,改明儿我就给它拆了换成指纹的。
进了店我没停脚,往北直奔后院。
我租的这地方可以说历史悠久了,民国那会儿这是家饭馆,前门脸是吃菜的,后院开了个喝茶听书的买卖。开放以后这听说还做过红灯区,当过办事处,转了好几手。
那会儿我找房的时候正好赶上这块往外租,那房东还挺着急的,我一看价钱挺合适,就租了。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房东租房的时候还有个特别的要求——要租门脸,后面的小院也得租下来。
我以为这是存心给我找令儿碰麻烦,本来都不想租了,可房东诚意满满的给我打了十几通电话,还给我便宜了不少钱。总的一算这后院几乎就是白送的,就又回来租了下来。
租完之后我去后院仔细的看了一次,装修倒是干净,而且我也挺喜欢这种有历史感的四合院,就把本来的办公室从前面的店里搬到后面了。
乱想着间,脚已经踏进了后院。这后院打眼儿是一片空地,除了我走进来的地方是前堂,其余三面全是二层的别楼。
民国那会儿,店家就在这里摆上几张八仙桌,弄些茶水、瓜子、点心啥的,再请个说书先生讲个几回书。一年也能多找补不少钱,算是个副业了。
这上下的两层,一楼被我用来当了放书的库房,二楼的几间房原先是给饭店伙计住的,所以有搭的床铺。
我挑了正北面的这间,装修了一下当我办公室。一是采光好,二是正好在院子中线,通透。
顺着东南角的楼梯,我摇摇晃晃的往二楼爬,爬的时候我基本是扶着楼梯栏杆,靠身子把腿拖上去的。
等爬到二楼走廊,我感觉好像爬的不是楼梯而是泰山,恨不得靠着栏杆睡在这算了。
但一想这是在店里,明早要是员工来后院仓库拿东西,发现我睡在这,怕不是得给我拍视频发抖音上去了。
虽说官不大,好歹是个老板,树活一张皮,不能丢这人!
我狠了狠劲又站起来,强挺着往办公室走,等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基本上站不住了,身子往前倒,几乎贴着门站着,心里还明白,这是要倒,赶紧插上钥匙开门,手伸过去拧门把手。
可手刚碰到把手还没来得及拧,转动的感觉通过我的手传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突然感觉不对——这把手好像自己动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不太对劲,没等我再反应,就听到门锁那块传来门舌头从锁销里弹出来的声音。
“咔哒——”
这突然的声音像是个信号,四下无人的夜一下变得冰凉。
不会是我学会念力开门了吧?
不等我琢磨过味儿,几乎是同时,屋里的灯突然被打开了,白炽灯光透过门上半儿的毛玻璃透出来,我一抬头,正好对上玻璃,玻璃上,一个几乎和我等高,形象怪异的人影被光映在了门上,吓得我直接往后撤了一步,酒劲一下就被顶下去了。
我自认为胆子很大,但还是被吓得两脚发麻。
我本来就靠着门,这人影几乎是贴在我脸上出现的,而且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谁受得了,我感觉后背的冷汗直接就冒出来了,这一后撤差点没让我摔倒,但也就是我后撤的同时,门上的人影迅速缩小。
眼前的信息在我脑海里快速处理分析,几乎在人影消失的同时我反应过来。
妈的,有小偷!
“别跑!”
我直接喊出来想镇住屋里的小偷,同时抽起右腿就是一脚,“咣”的一声门被我直接踹开,这一脚因为喝了酒,根本控制不住力道,力气极大,反作用的劲儿震得我脚生疼,但没时间关心其他,注意力全都随着飞转开的门进到屋里,但这一看,我却整个人都懵了。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紧里头的床铺和从旧货市场淘动的一排书架、沙发茶几,加上门左手边的办公桌、椅、立柜,一切都平平稳稳的待在屋子里,正常的太不正常了!
我本来来想象打开门以后,会是翻的乱七八糟的狼藉场景。还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贼,惊恐的看着如神兵天降般的我。可现在却是一切正常,白炽灯光平稳柔和,周围安静的可怕。
莫名的不安直往上涌,这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啊!白炽灯光照的屋子里很明亮,一切尽收眼底,但就是没有刚才的人影,咽了口口水,抄起门口的扫帚当武器,探进屋子里,顺时针绕着搜索,先是柜子,紧接着是床底、桌子底,但凡能藏人的地方我挨个看了一遍,却屁的发现也没有。
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这是一定的。
站在办公室中心,环顾这间10平米不到的屋子,感觉心脏跳的极快,我甚至能听到它“砰砰”压送血液的声音。
酒劲借着退了大半,脑袋也变得清醒起来,尽力压着呼吸,这屋子里肯定是没有人,但我看到的影子却是真真的,该不会是我喝多了产生幻觉了吧?
揉着鼻梁回忆看到的人影,与其说人影倒不如说像是人影,那影子的头好像要比人的大上一圈,没有脖子,像是穿了件很大的羽绒服,但头的轮廓我可以肯定是个人,两个耳朵的特征十分明显。
但怎么会没有?从那影子离开门到我用脚踹开门也就不到2秒钟的间隔,这房子就这一个出口,窗子也都在门这一侧,要是这个人从窗子翻出去了也应该在走廊上看见,而且我也没有听见什么窗子被打开的声音,不对,我是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我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没错,从看见人影到踹开门进到屋子里这不到10秒的时间里,屋子里一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包括影子离开门的时间。如果是人的话即使再小心也不可能在移动中一点脚步声也没有,更不用说这个人身高还和我相仿,这根本不可能,除非……
这个影子不是人的。
我感到后脊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深夜里的北京安静的像按了暂停键,空气好像都变得凉飕飕的,控制不住的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门还开着,外面漆黑的夜像是一张深渊巨口,让人瘆得慌。
快步走过去把门关上,这门被我踹的有些变形,锁直接从门上掉下来了,螺丝都让我踹歪了,但来不及管这些,我把门硬扣进了门框,把黑夜隔开之后,稍微感觉松了口气,我开始琢磨刚才那人影。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难道是鬼?不可能。
我直接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我是个无神论者,对于各种宗教信仰来说,我的态度就是秉持着我爷爷说过的话:对这些东西应该心存敬畏和尊重。但也仅限于此,让我相信什么什么神仙鬼怪的真实存在,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但该如何解释这个影子呢?难道是我喝多了产生了幻觉?这鬼影子是我自导自演的?
走到办公桌后,我坐在了我的老板椅上,思考着会不会是自己最近酒局喝的太多,导致视觉出了问题。忐忑的又过了15分钟,办公室里没有再发生什么,那人影也没有再出现。
难道是我看错了?揉了揉太阳穴,又看了一眼四周。难道我最近太累了?我倒是听说过,喝多酒的人可能潜意识做了一些什么动作,然后突然脑子一抽,忘了是自己做的,然后吓自己一跳的事情。我也属于这种情况吗?
又过了有20分钟,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活人消失?又不是变魔术,这种事情除非我穿越了,否则根本不可能,要不然就是有人把我催眠了,但那更不可能了,我总不至于进个自己家店被书催眠了吧,没办法,最后只能暂时得出一个结论——刚才看到的人影是我喝多了产生的幻觉,拧开门和开灯也可能是我自己意识不清明的时候自己干的。
这么一想,我竟然是被自己吓了一跳,还真挺好笑的。
我已经喝到这个地步了吗?以后内蒙的东西都不碰了,这闷倒驴里边兑的不是乙醇,是乙醚吧。身体一松弛下来酒劲和困意就又涌了上来,顶的我脑壳疼,感觉浑身又热起来,哈欠一个连一个的打。
算了,睡觉,一天天净自己吓自己玩。我起身往床边走。余光不自觉的扫到桌子上,一个黑色的东西在这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