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许多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身旁的空间越来越拥挤,突然间,予时被一双手温柔的抱起,退出了人群。
“予时不哭,不哭了啊……”
领居奶奶安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予时发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手在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这种触感又让她想起了奶奶。
“奶奶,呜呜…呜……呜”
予时慢慢把脸埋入邻居奶奶的怀里,发出受伤小兽一般的呜咽。
平静的余家被打破,许多近处的,远处的人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拖家带口的赶了过来。
他们有的面露疑惑,有的红了眼眶,有的脸色悲悯,有的泪流满面。他们来来往往,嘴巴张张合合。
予时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所有的画面仿佛一场无声无色的旧电影在她眼前快速播放着,她木然着,只知道,邻居奶奶牵着她的手,加入了人群。
予时再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余家也再次恢复了平静。空气中还残留着奶奶的气息,却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予时扒了扒碗里的汤饭,腮帮子塞的鼓鼓的,机械的咀嚼着,泪水无声的从小脸上划过,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与汤饭混合在一起又添了一丝咸味。
“唉,这孩子……”
余川弯着背沉默的站在女儿的面前,心里无声地发出了第一千零一次叹息。
他的气息有些萎靡,眉心的褶皱也多了些许,短短几天,人却仿佛老了几岁。
余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已和母亲天人两隔。记忆中,临行前的一幕幕仿佛发生在昨天,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声仿佛还停留在耳边。
接到母亲出事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一家百货商场逛着,打算给家里人挑几件时兴的衣服带回来。
他上次出远门还是年少时,因为家贫而不得已出去闯荡。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满腔热血的毛头小子,除了空有一身力气,什么都不懂,出了社会,被人骗,被人欺负是常事,但是他脑子机灵有胆量,不会的就学,哪怕低声下气死皮赖脸也没事,只要学到了,就有了谋生的本事,吃苦算什么。
所以,他什么都会一点,其中,开车算是他的强项,当年他攒了些钱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买了一辆拖拉机,没事时在乡里开着帮人送送东西接人,没多少钱但是觉得开心。
今年年初,远在外地打拼的族兄声称有资源邀请他入伙,说他们俩一起出钱买辆货车,轮流负责给老板跑长途送货。
挂下电话他考虑了良久,他早年在外打拼赚了一笔不少的钱,这些年一家人吃穿嚼用也还有些剩余,加上每年种田收成赚的钱,足够出资那一半买车的钱,但是把这笔钱拿出去了,家里就没剩下多少钱了,要不要担这个风险呢。
想到一家老小的以后,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族兄,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梦想,余川磨破了嘴皮子说服了妻子跟母亲,然后咬咬牙拿着钱入了伙。
余川第一次送货也还顺利,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总算完美的完成了任务,老板也爽快的给他结了这一次的钱。拿着钱,他数了数,觉得自己不仅很快能把投进去的钱赚回来,只要努力,他还能实现年轻时的梦想,成为一个有钱人,带着家人过上好日子,不由得充满了干劲。
返家的途中,路过一家商场,他驻足了会就带着笑意走了进去。进去没多久,再次出来的他,脚步踉跄却匆忙,眼眶发红,整个人都在颤抖,在门口停留了一瞬就往一个方向狂奔起来,惹得路上不少人侧目。
余川赶回家的时候,老人家已经在族里人的帮助下入了殓,就等着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回来,准备丧事的流程。
见他回来,有人面带悲悯的对他说了事故的大概,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拥挤的人群也自发的为他让出了一片空间。
余川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母亲的灵前,二话不说的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头抵在地上久久未起,慢慢地,地上泛起了一片湿润。
余川想了小时候,家里一贫如洗,父母累的两腿打颤,饿的面黄肌瘦,也要让他们几个孩子吃饱饭,读上书的日子。
作为唯一的儿子,他更是承载了父母莫大的希望,可是,他脑子机灵却不喜欢读书,初中没读完就不肯再读了。父亲下了狠手揍他,他还是不愿读下去,最后拿他没办法只得放弃了,只是从那时起父亲的背就更弯了人也更沉默了。
后来,他的婚姻更是给了父母沉重的一击,他结婚没几年,父亲就郁郁而终,临走前拉走他的手怎么都不肯闭眼。
如今,母亲又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意外身亡,摔下那一刻,她该有多痛啊。她还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还没有看到心爱的孙女长大成人,唯一的儿子也不在身边,她走的那一刻该有多么遗憾。
光是想想,余川都无法原谅自己,他不孝啊。他才到中年,不仅没有了父亲,现在,连母亲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