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花园静了下来。一群人的眼睛盯着我。
我很少偶遇,或者说,自己很少出门。
我也看着这群女人,穿的花花绿绿,争奇斗艳,倒是人比花娇。辨别出不少是芙蓉阁的常客,来来往往,推杯换盏,我已数不清她们偶遇了多少回顾澜。至于那些不熟的面孔,想必与各宫小主日日谈笑,芙蓉阁的荣宠和光辉历史她们也有所耳闻,或许个别人还真有研究也说不准。
大家就这么互相瞧着,也没人带头行礼,一时之间倒也增添了几分好笑。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我笑脸相迎,“姐姐雅兴。”
“难得空闲,出来走走觉得很是不错。妹妹也是,别整日待在自己的芙蓉阁里,左右不过那几个人,也没什么意思,难道还没到该孤苦的年纪就提前过起了这样的生活?”沈绣锦打趣着,随后侧了侧身,头上的步摇很是夺目。
沈绣锦正在风头上,不用我夸,自然有人巴结,“姐姐的步摇是皇上赏的吧?妹妹们好生羡慕。”
众人应和,我自然插不上嘴,且笑着看她们谈笑风生。
沈绣锦回身,步摇上的流苏微微摆动,力道不大不小,与美人相得益彰,“妹妹们可别打趣了,家世不如姐妹们,你们都是家里补贴,我呢,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自然都只是皇上赏的东西。”
这话口气不小,个中含义人人都清楚。我看着那些巴结的人脸色涨红,不过后宫里疯言疯语惯了,人人都能迅速反应过来,反打一耙的事情也不算罕见。
“姐姐说笑,家中哪能时时补贴呢,总归还是皇上怜惜。”娇纵惯了的人被打压特别容易激动,夏染鸢扯了扯自己的衣袖,率先发声,“把这新进的两匹苏绣料子都给了妹妹。”
那两匹原是我的,只不过瞧着颜色暗沉了些,便让顾澜送了旁人。我往边上站了站,身上还穿着全套“皇上御赐”,看戏烧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果不其然,皇上御赐加上限量就成了众人吹捧的对象,你一言我一句,像是统一了战线真的情同姐妹般,夸得格外起劲。
沈绣锦被晾在一旁,但也不恼,权当是这些女子慕而不得的浮夸。我很佩服她的心性,但今日的百花齐放看得够多了,也该到别处看看自然风光,哪怕是人为的自然。
我看着这样的谈论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便对同样被排除在外的沈绣锦说道,“姐姐们慢聊,妹妹宫中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我说的谦卑极了,至少自认为如此,可就像树倒猢狲散,不放过落水狗的人大有人在,沈绣锦听了我的请辞,提高了音量,“皇上都不去芙蓉阁了,妹妹还能有什么事?”
瞬间,那些夸耀着的女子禁了声,找到了新的话题,如恶犬扑食一般。
“妹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旁边的苏嫔掩嘴笑着。
“也就是皇上心善,还愿探望她。”夏答应扯下一片柳叶,在手里绕着。
我没回应,于是话越说越过分,颇有研究的那些女子扯起了我的从前过往。
“离了宫待不下去还跑回来,真真是丢人极了。换了我,早一头撞死算了。”安嫔挥着手绢,一副深恶痛绝的模样,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十分不屑。
“谁知道在宫外发生了什么呢?”添油加醋者自然不在少数,夏答应丢了柳叶,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淡淡补充着“听说陆将军还因此下狱了?”
一唱一和,倒是字字诛心,我可以容忍,此刻倒也不想容忍下去,示意芸娘上前,各赏了两巴掌。
“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自然,被芸娘扇了巴掌,没有人服气,各个张牙舞爪反手就要抽回。芸娘不愧是皇上的人,不仅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我从容不迫地拍了拍被扯皱了的衣服,眼神凌厉,“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我没想到自己使起脸色来也是一等一的好,“若是论年龄,自然比不上诸位人老珠黄,但论位分,本宫自然是尊,尊卑有道,还请诸位记住了。”
这些人似乎在这一刻才想起,我也是列于妃位的人,仅次于皇后,这些嫔、答应、贵人什么的,终究是在我之下。沈绣锦想打圆场,唤出口的妹妹却怎么也收不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没想刁难谁,只是不想以后还有风言风语惹人心烦,小惩以示警戒足以。只是,李公公的到来出乎了我的意料。
“参见各位小主。”李公公满头是汗,看来是急匆匆赶来。行了礼对着我感叹,“娘娘让奴才好找。”
我不敢妄想是顾澜大发善心,只暗忖或许是顾澜听到了什么消息,派他来给各宫解围,这般着急,好生无情。我心下悲戚,却仍是面带笑容等着他继续。
李如海神神秘秘地在我面前打量了许久,岂料再开口倒是先发制人,“哟,娘娘这衣服是怎么了?老奴没记错的话,这是上月进来的浮光掠影吧?这全天下就一件的浮光掠影,怎的皱巴巴的了?”我没想到是替我说话,只听见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了对比,沈绣锦或是别的谁身上的衣服也便不再稀罕。
李公公挥了挥拂尘,示意身后的人上前,足足十人,每人手里捧着各色奇珍异宝,硕大的夜明珠,上好的羊脂玉,鲜艳的红珊瑚以及特贡的金银首饰和布匹衣衫,“娘娘,刚刚加急进贡的宝贝,皇上就巴巴地差奴才送来了,快回宫试试,皇上可等着见您呢。”
任谁看见这些赏赐,都会眼红,大手笔,却更容易成为众人的靶子。我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讽刺,依着惯例回着“谢主隆恩”。
起身,我瞧着她们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要保持端庄,没再说什么,跟着李公公回了芙蓉阁。
身后传来各宫小主酸酸的话语,夹着不甘,却又不敢。
瘦死的骆驼到底还是比马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