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关大楼,外交部长办公室。
窗外的楼下,工人们与关卡前的英军正扭打在一起,革命军与英国水兵剑拔弩张,双方随时可能爆发枪战,冲突升级。
窗边一个蓄着八字胡、戴黑框眼镜的中年人,赶忙走到桌边,拨起了电话机齿轮。
“喔?陈先生吗?我这边好像有些忙--”电话那头的洋人说话含混,背景嘈杂,歌声、舞曲、交谈,英国的外交官正在喧闹的舞厅派对中寻欢作乐。
陈友仁强压怒意。
“英方须于二十四小时内撤出水兵,由中国政府派军队进驻英租界,否则再有其他事件,概不负责!”
这个面相憨厚却当机立断表达强硬的态度的中年人,正是年前刚上任的外交有仁,陈有仁。这位出生于印度尼西亚、祖籍广东的华人律师,曾是孙先生的外事顾问与英文秘书,以对外态度强硬著称。
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有仁立马又踱步返回窗边,眼看不少英兵和国民革命军已端起了枪,立即叫过秘书,让他火速把刚才给英方的通知传达给租界前的钟昌。
但是前脚秘书跑出门,窗户内的陈有仁就听见“嘣”的一声闷响,关卡前的一个工人便绵软无力的倒在了身后的工友怀里。
“糟了,还是晚了!”陈有仁用力地摔下正在拨号的电话机。
汹涌的人潮瞬间突破了沙包电网组成的第一层关卡,前排的英军就这么被人潮吞噬。
铁锹对枪托、刺刀对菜刀、木棍对长枪...
前排的不少英军活活用棍子、铁锹打死,更多的是冲在前面的工人、学生们轰然倒下,地面上的血迹很快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陈有仁立马把视线往后移,看向那两座会造成大量中国人伤亡的机枪。
机枪旁已经有几个英国人聚集过去,马上就要开枪!
看着仍前仆后继的民众,陈有仁感觉有一双手在攥动自己的心脏,连跳动都快静止了。
“轰”“轰”的两声。
两座机枪竟接连炸膛!
不知是雨水的相助,还是站在台阶上手拿毛瑟枪的某人的缘故。
看到这一幕,陈有仁才连忙用手安抚呼吸急促的胸膛,长呼一口气。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高处,一只小象大小的白色巨犬正躲在天台的屋檐下舔舐爪子,倒在它前面血泊里的,是四个埋伏着准备射击革命军的狙击手,还来不及反抗,便被白犬咬断了脖子。
本就不擅长阵地战的英国水兵们,眼见沙包、电网关卡被冲破,致胜的法宝—两挺重机枪也报废,直接选择了放弃阵地,放弃这个还留有近五万英国侨民的租界。
远离人群的水兵们纷纷往他们最熟悉的舰船甲板跑去,来不及跑的,便被吞噬在了人潮里。
英军已溃。
水兵们疯狂的逃窜着,铁锹与菜刀接踵而来。
哭喊、无助、流血、死亡,这些以往发生在这群水兵眼前的事情,如今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一些愤怒的工人甚至把一个快要登上甲板的水兵拉了下来。
陈有仁看到这幕,担心舰船的水兵被激怒而向岸上开炮,广场上的革命军将一时难以应付,刚要打电话给钟昌,却发现追赶水兵的人群渐渐退了回来,而钟昌正带领部众朝租界内进发。
此刻的钟营长想看看这租界里到底有多少外来者。
……
……
英租界边界小院屋内。
床上的金发男人弯腰从制服里摸出一支雪茄,食指轻轻一捻,雪茄顶端竟冒起烟来。
深吸一口,威廉邓巴发出畅快的声音,搂紧怀里的可人儿,捋了捋她额头上因汗水而粘连的鬓发。
“尹夫人,您的同胞们好像不欢迎我们英国人。”威廉邓巴说的汉语难免口音怪怪的,但是吐字很清晰。
“都是些不知深浅的学生瞎起哄,懒惰狡猾的工人们也跟着闹事,想少干点活罢了。”尹凤君的食指在威廉毛发旺盛的胸膛画着圈。
“要是没有你们英国人打开口岸、设立租界,汉口怎么可能这么繁华,你说是不是,威廉船长?”食指也随着最后的疑问轻轻叩着。
“那尹夫人欢迎我吗?”
“死鬼,你说欢不欢迎。”粉拳砸在了宽大的胸膛上。
“很好。”
把雪茄递给尹凤君,浑身金毛的威廉邓巴迅速下床,开始穿上自己的海军制服,站起身来的威廉高近两米,从臂围与胸肌来看,体重也不会低于两百斤,整个人立在床边,犹如一座铁塔。
现在远处的传来的枪声让他有点意外,整个租界也有些过于安静,他需要出去看看。
按照历史,冲突本应该在两天后才发生的。
威廉船长正在给裤子套上腰带,突然对着镜子说到,“窗外的先生,能否先放开唐纳德,它的心脏不好,受不了惊吓。”
窗外墙角,一只通体纯黑的斗牛犬正被熊烨的左臂勒住脖子,银翼杀手的刀尖抵着它的大动脉。
这只壮硕的斗牛犬很有当人质的自我修养,背刺失败被制服后,一点声响都没发出,静静地呆在熊烨怀里,除了威廉刚才提到唐纳德这个名字时,尾巴轻微抖了一下。
勒着斗牛犬唐纳德慢慢站起来,熊烨出现在屋内两人的视线中,湿透的囚衣勾勒出精壮的体魄。
“熊烨?”
金花四姐尹凤君赶忙拉高被褥,遮住自己的身体,刚才温顺的神情瞬间变得厌恶。
“别喊我的名字,你不配。”熊烨说,银白的刀在雨中泛着光。
“原来是尹夫人的朋友么?”威廉笑着问,视线仍是落在镜子中壮硕的身材上。
“他是个杀人犯,害了我的兄弟,不知道怎么从巡捕房跑出来了!”尹凤君蜷缩在被子里,很自然地瑟瑟发抖起来,声音也跟着发颤,“船长,我好害怕!”
“不用怕,美丽的夫人,紫石英号舰长为您效命。”
一支纤细的手从弹簧床下伸出来,慢慢摸向了地上的海军制服上衣,这只手的动作很僵硬,并不像是由骨肉组成的,但是功能是基本与人手无异,一本封面蓝色的旧书被悄无声息地掏出了口袋。
威廉邓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动静,收回在硕大胸肌上摩挲的手,扣上腰带。
“我非常好奇,你这么弱,是怎么进入这次事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