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黄桷树下,码了两堆,左边是石子,右边是水泥。
搅拌机在石子和水泥之间,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一直不停地转。
陈灭水、三凤、王大牛……,一共八个人负责搅拌,其余的负责铺路。
文烟杆端根凳子,坐在两块展板前,负责清点从这里拉走的混凝土车数。
停……停……,搅拌机转动的声音里突然掺杂着曾龙生的吼声。陈灭水侧身看见曾龙生和二莽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以为出了大事,立即关了电闸。
是哪个清点的车数?有问题。
三凤把方锹一撂,瞪着眼,问,有什么问题,有你曾龙生的地方就有问题?
曾龙生脸一黑,来气了,吼道,你们欺负贫困户,昨天和前天的路铺得厚,今天铺二莽子、蓝狗子和王大牛家的路,混凝土不够,根本没法铺!
不要脸,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贫困户,贫困户就光荣吗?三凤直接跑到曾龙生面前,双手叉在腰间,站成八字脚,不依不饶,怒斥曾龙生,有你屁事,人家二莽子他们没长嘴巴吗?
二莽子堵在电闸边,不慌不忙,说了一句听起来还算公正的话,不是没法铺,只是比前两天铺得薄些。
曾龙生咬牙切齿,眼眶像要裂开来,骂二莽子,你球经不懂,岂止薄些,已经薄了两三公分了。
文烟杆默不作声地翻看记录本,对照预算的车数和实际拉走的车数,根本没出错。为了把事情平息下去,他站起来招呼,不要吵了,是我记错了,马上补一车。
三凤疑心曾龙生故意找事,盯着他,咄咄逼人,你曾龙生在负责铺路,拉了好多车混凝土来,心中没数吗?即使拉少了,也不能动不动就说欺负贫困户噻!
听说是文烟杆出的错,曾龙生声音变小了,脖子也变细了,要紧不慢地说,是不是欺负贫困户,领导说了算!
这时,王利民来了,后面跟着村主任老杜和驻村干部艳琳。
虽然下了几天雨,毕竟秋老虎还没走远,太阳出来气温还是那么高调,热得王利民那件衬衫像被汗水洗了一样,水渣渣的。
王利民本来是检查厕所和厨房改建情况的,突然接到文山电话,说曾龙生要找负责搅拌的扯经。王利民说,应该没什么经可以扯吧,我马上过来。
电话还没挂,就有几个贫困户向他反映厕所的问题。
王书记,你看看我家的厕所嘛,墙上水泥标号是不是低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问话时,身边的老大爷笑着扯她的手。
王利民低头一看,说,应该没问题,从颜色看来,这个标号适中,要是再高点儿,就容易开裂。
王书记,我那个厕所,水没冲力,冲不走,怎么办呢?一个身材和长相都很谨慎的老光棍说,是不是你们当官的吃了回扣,搞得这么歪?
王利民走进去,把水龙头一拧,水很小,说,不是没冲力,应该是水龙头遭堵了,你拧下来看看,要是再不行,换个水龙头。
老光棍眉毛一竖,该哪个换?还没验收就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王利民陪着笑脸,说,杜主任马上通知承包方,明天就来把水龙头换好。
杜主任打了电话,老光棍才肯放他们走。
到了双黄桷树,王利民见二莽子站在电闸前,仿佛明白了什么。
二莽子,铺路累了,想来搞搅拌?
二莽子苦笑着,很尴尬,说,有点小事。
王利民看了看曾龙生,问,曾龙生,是小事吗?我看事情不小,铺路是大事,搅拌机停了是大事。是有人找事!现在各就各位,跟搅拌无关的,就跟我走。
三凤本来还想说点儿什么,见王利民没问她,转身拿起方锹,继续战斗。
走到斑竹林,王利民走着走着就放慢了脚步。
从双黄桷树拉来的混凝土,就倒在斑竹林。铺南门一带的入户路,就靠二莽子、曾龙生和蓝狗子三个人用斗斗车拉,从斑竹林一车一车拉到一家一户。
斑竹林在鳌山寨南边,直径50米外悬崖峭壁,峭壁下林木阴森,一年四季看不见悬崖下的真面目。
王利民仔细横扫了斑竹林和悬崖之间那片长满荒草的土地,没发现任何新鲜印记。转身对视斑竹林,斑竹林长势强劲,一大片郁郁苍苍。二莽子和曾龙生不敢朝斑竹林看,像做了贼似的,心虚得很。
突然,曾龙生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半截烟书记,我和二莽子去把斗斗车拉来,补这一车混凝土马上就要到了。
好,去拉来,我们在这里等。王利民和颜悦色,显得很亲切。
曾龙生和二莽子的背影渐渐远去,王利民的猜疑逐渐清晰。他微笑着,样子很神秘,说,杜主任,斑竹林里有一种不属于斑竹林的东西,你信不信?
艳琳听得毛骨悚然。
不要吓人啰,王书记!
没那么恐怖。王利民嘿嘿嘿笑着,说,不开玩笑,斑竹林里绝对有一种不属于斑竹林的东西,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