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五分钟,瞎八字叹了口气,说,你……你不带桃花。
蓝狗子不信,说瞎八字乱球算,不肯拿钱。瞎八字无奈,只好又算一次。他叽里咕噜,背些听不懂的口诀,比第一次算得细致得多。蓝狗子更加紧张不安起来,好像后半生的幸福全靠瞎八字一句话了。
瞎八字突然摇头,瘪着嘴说,钱,我不收了,你这辈子,真的不带桃花。
蓝狗子很郁闷,说,瞎八字,我是上过电视的人,还不带桃花?
蓝狗子不相信自己不带桃花,天天拜鳌神,求桃花。
有天晚上,月朗星稀,文烟杆做补锅手艺回来,趁着月色,匆匆跑到陈灭水屋前的地坝里,跟陈灭水叽叽咕咕说悄悄话。
原来,南门外村猪儿经那个院子有个女的,比陈灭水小二十岁,刚死了男人,婆家人嫌她八字硬,克夫,想把她和一个三岁多的女儿都撵了。
最后,文烟杆还特别叮嘱了陈灭水一句,老辈子,一定要抓紧点儿,你也晓得,在我们鳌山寨,这样的女娃儿也是落不得地的。
蓝狗子拜了鳌神回来,到文山地坝去,路过陈灭水地坝边,文烟杆跟陈灭水交代的事,他听得一清二楚。等文烟杆从陈灭水地坝出来,蓝狗子把他拦住,死皮赖脸地,硬要文烟杆跟他牵线搭桥,说事成后,少不了媒钱。
文烟杆嘴上不说,心想,你这遭牛踢了的,怕没得几个女娃儿瞧得起呀,便极力推脱,说,蓝狗子,我不带六合,怕把事情搅黄,找其他带六合的人去说,应该要好些。
蓝狗子知道文烟杆不愿意。他思来想去,干脆谁都不找,单枪匹马,一个人去。
第二天天没亮,蓝狗子摸黑下了南门。
在傻女人院子旁边,猪儿经摇着脑壳跟他说,傻女人也不是那么好讨喔,人家要照嫁黄花闺女的规矩操办。
蓝狗子对那套规矩略微懂些,每个步骤都跟钱扯上了关系。因为要花一坨钱,他一想起就觉得脑壳大。蓝狗子手头的钱,充其量只能过礼,至于谢媒、办桌席,全靠借。这样一整,不把自己搞死才怪。蓝狗子打起了退堂鼓,心想,算球了,老子这辈子就打光棍。
正打算往回走,一只公鸡扯长脖子叫唤。他看时,那只公鸡已昂首阔步,向一群母鸡走去。
蓝狗子脑壳活了。他觉得,打水一定要到井边,万一人家见到我,觉得我蓝狗子还不错,可能一分钱也不用花,捡个老婆,好安逸哟。他鼓足勇气,直接到傻女人院子里去。
可是,傻女人家的门紧闭。
蓝狗子抄起手,缩着头,往傻女人家的门上使劲看了几眼,就若无其事地趖了出来,在院子外面的水泥路上晃悠。他遇见傻女人的几个邻居,简单地打了招呼,却不敢问傻女人到哪里去了。
突然记起今天当场,蓝狗子觉得傻女人应该赶场去了,就决定到镇上去晃一趟。
在大街上,蓝狗子那双眼睛不安分地四处搜寻。他想看见傻女人,但又不愿看到她跟一个男人面对面尴尬地站着,一个媒人婆叽叽喳喳,一会儿跟男方说,一会儿跟女方说。
蓝狗子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挤来挤去,一无所获。不得已,只好蔫耷耷地独自回鳌山寨。
又是抄起手,弯腰驼背地坐在床沿上,蓝狗子闷闷不乐地盯着板壁房已经漏风的木板。他记起昨晚文烟杆说的最后那句话,一定要抓紧点儿……这样的女娃儿也是落不得地的,心想,难道今天天没亮爬起来还暗了?坏了,一定是陈灭水坏了我的菜。哎,不提这事了,闷在屋头吧,自己跟自己说话,简单,不心烦。
就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蓝狗子在家闷了几天后,陈灭水讨老婆的事才传进他的耳朵。
那是为陈灭水讨老婆的事,大家忙完了,高兴完了,文烟杆才发现,这些天一直没看见蓝狗子,便疑心他出了什么大事,就叮叮咚咚小跑着去敲蓝狗子的门。
蓝狗子闷在家里,不想开门。文烟杆好说歹说了很久,他才开了门。
人啦,是命,命里没有,不必去争。文烟杆一进屋就说。
蓝狗子依然坐在床沿上,头也不抬,爱理不理的,说,要是你老人家肯帮忙,嗯嗯,我命里不就有了。
文烟杆摇头,瞎八字说,你蓝狗子的命里,本来就没有桃花,不是有没有人帮你的原因。人家陈灭水,南门外村的猪儿经都愿意帮他,说陈灭水人耿直,说话爽快,傻女人嫁给他,大家放心。
蓝狗子似乎清醒了些,就问,陈灭水讨傻女人花了好大一坨钱?
文烟杆说,一顿饭的钱,两三百块。文烟杆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人家陈灭水命里带桃花,跟花钱沾不上边儿。
一天夜里,蓝狗子从睡梦中醒来,自言自语道,这个梦肯定是真的。原来,他梦见陈灭水不止命里带桃花,还拜了鳌神的,并且比他拜得多。
于是,蓝狗子下决心每天都去拜鳌神,而且早晚各一次,不管风雨多狂,冰雪多厚,都要去拜。
半截烟书记,来拜吧,鳌神一定会保佑你的!如果你不会拜,我教你。蓝狗子诚恳地邀请。
王利民说,你拜吧,我看着你。
蓝狗子见王利民站在原地不动,又说,拜鳌神,很灵的,我爷爷拜鳌神,生了我父亲,我父亲拜鳌神,生了我,我拜鳌神……
他一脸懊恼,对着鳌头怒吼,怎么我拜就不灵呢?老子不拜了!
他捡起脚边的石头,向鳌头扔去,嘴里说着,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