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丞相又怔愣了一瞬才不紧不慢的回过神来,极为不自在的走下马车,应一声:“多谢。”
“您无需客气。”
侍卫客气的应了声,便扬长而去,徒留一地风沙,惊扰柳丞相本就不安的内心。
扬起的一地尘沙大半都呛到了柳丞相的嗓中,他被呛出了好一阵猛烈的咳嗽,又愤愤地瞪了马车离去的背影两眼,方才去叩了叩门。
“老爷,您回来了。”
门房小厮当即来开了门,却不知为何,小厮满面担忧之色,又更像是对柳丞相的同情,让柳丞相很是不快。
又走出了几步远。
柳丞相在府中遇见的婢子小厮无一不是一张苦闷着的脸,瞧见他便又成了怜悯,仿佛在向他诉说府里出了什么白事似的。
他想心里本就有些郁闷,看了这一个个沉闷的脸色,柳丞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一个个都是副倒霉相!”
柳丞相一不小心将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担忧,担忧因那一两个人倒了霉。
过路的婢子却是吓了一跳,跪倒在地:“奴婢不知是做错了事,请、请老爷责罚!”
这反应未免太大了些。
“没事,你起来吧。”
柳丞相倒也不是不气恼这婢子脸色苦闷,可府上仆从一下子待他这么仔细,着实是让他担忧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他才因担忧赶到正厅院外,就见祈承玄守于柳元芷身侧,而柳元芷正与瘦脱相了的百里夫人闲叙。
“夫人说的是。算下来,还真是将近要有一年未曾见到夫人了,如今这京中也是变了模样,要换天了。”
百里夫人分明因伤而生出了一副极为骇人的脸,可如今瞧她,也是十分和善的,她点了点头,脸上挤不出笑意,却仍能让人觉出一丝温柔来。
她嗓音有点哑:“知晓大小姐如今过的不错,妾身心里舒服多了,也算不枉妾身日日吃斋念佛来还欠下大小姐的债。福报都该是您的。”
而大着肚子的林忘书看着三人谈的还算融洽的氛围,心中难熬至极,毕竟百里夫人如今倒了台,她才该是丞相府正儿八经的女主子。
只与百里夫人搭话算什么事?
柳丞相掀起衣角阔步闯了进去,怒声道:“你回来做什么?”
“想回便回。”
柳元芷不肯给柳丞相任何的好脸色,态度也差到了极致。
“老爷。”百里夫人如今心里倒也有些偏颇柳元芷,便起身劝说柳丞相:“大小姐难得回府一次,你便不要待她如此严厉了,毕竟……”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柳丞相怒气冲冲的将百里夫人拦到了一旁去,指责柳元芷道:“你若有什么要做的,明着向本官来就是,何必暗中做些什么手段,又要来府上生事!”
“柳丞相在说些什么,我为何听不懂?”
祈承玄端着茶盏,戏谑道:“早前哪怕有什么误会,倒也未至需要如今来算账的地步,还是柳丞相又做了什么良心不安的事,怕遭报应?”
柳丞相将拳攥的死死的,他一时猜不清楚祈承玄这一番话是为了探究他的口风,还是存心想要威胁他些什么。
“坐下吧。”
祈承玄似乎一直是这般淡漠至极的模样,轻笑着让柳丞相落座,却在人将要坐下之时,将手中三指大小的茶盏掷出,正中柳丞相膝间,让人单膝着地。
大抵是觉单膝差了点诚切的意思,祈承玄又掷一枚茶盏击中柳承玄右膝之上,力度恰到好处,过不留痕,落不碎盏。
倒是柳丞相这么兀然一跪,膝盖便压碎了精致的酒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陶瓷片也深深的陷入了柳丞相的腿肉中。
尽管十分刻意,祈承玄仍是佯装此事与他出手无关的模样,调笑说:“柳丞相这般想要跪下,不知是急于奉我为帝,还是——心中有愧?”
柳丞相是有口难言,得罪如今的祈承玄与柳元芷可不如早前那般简单,如今哪怕是说错了话,都有可能人首分离……
尤其是柳丞相确认了两人已知晓在青州作祟之人是他之后,更清楚了两人对他极为仇视的态度。
那几块碎裂的茶盏实在是尖锐至极,疼便罢了,他已经能清楚的感受到被血水浸湿衣袍的感觉了,低头一瞧,所跪之处果然是有一滩骇人的斑斑血迹。
百里夫人万分怜悯的瞥了柳丞相一眼,可一想起因柳丞相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倒也不大同情此时的柳丞相了。
毕竟种子是柳丞相亲手种下的,种出的恶果就该他独自品尝。
林忘书更是很难从中觉出什么悲伤,反而是担忧,担忧柳丞相所行不义之事可否会波及到她,将她也牵扯到无底洞里去。
气氛凝重了半晌,还是林忘书“被迫”出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林忘书正满心担忧的盯着柳丞相何时会开口了断此时,就被腹中突如其来的疼痛疼皱了眉,精致的一副五官扭曲的像是七十老妪。
她捂着肚子猛然回忆今日到底有什么差池,可林忘书翻来覆去的回忆,疼的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也未想到今日到底吃了什么东西。
茶!
林忘书难以置信地瞪向了百里夫人,吃食她一向交给心腹来准备,不可能出现差池,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那便是百里夫人准备的茶中有问题!
只是林忘书一直敢喝百里夫人的茶是有原因的。
因为林忘书很确信百里夫人不会在这种难以摆脱嫌疑的事情上动手,除非她疯了、傻了。
莫非百里夫人真的痴傻了,便为了除去她这个眼中钉如此不惜将自己也卷进去?
却见百里夫人坦然至极,甚至不像是知晓什么的样子,这便更让林忘书疑惑不已了。
“忘书妹妹怕不是到了要临盆的日子吧?怎能如此疏忽,连此事都不放在心上,嗳,春儿,你快去为林夫人请稳婆和郎中来……”
百里夫人笑意渐浓,林忘书捂着疼得要了她半条命的肚子,诉求道:“不、不要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