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事了。”
梅文舟接过一名大丫鬟递过来的洁白帕子,擦拭着掌间所沾染的腥污血迹,一抬眼,又想到了什么。
“怎么不见白日那个丫鬟?”
小丫鬟不见了。
梅文舟的记性出奇的好,那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去请他看诊,仓惶的模样,更是让他印象深刻。如今瞧不见,总觉好奇。
“您走后不小心做错了事,被送出府了。”
递帕子的大丫鬟心神不一的搪塞过。
“如此。”
梅文舟至多不过是对小丫鬟有几分印象,觉得好奇罢了,至于这小丫鬟到底去了哪里,他并不在乎。
终究是闲谈的话罢了。
“孩子呢?”
赵景彦面容颓废,久久不能从满面的凄白中缓回神,如今仍如湿土一般。他兀然起了身,竟不敢回望身后的女子。
“小少爷......”
大丫鬟有些迟疑,刚刚急迫,只向赵景彦交代了百里杏儿诞下一子,便将人仓惶请了过来。
如今该如何交代?
“小少爷福薄。”
赵景彦讶然地瞪大了眼,虽是说这大丫鬟所言不够直白,可也能听得出话中含义,至此,他才滚落一滴泪珠,气得连连跺脚。
“杏儿,杏儿刚刚可曾有说了什么?”
他才想起撒了手于人世的百里杏儿,花柳巷中的温香软玉顿时都成了庸脂俗粉,万千朱砂脂膏,到底抵不过此时溜出手缝的皓白月光。
“赵公子还想听到些什么?”
柳元芷戏谑开口,眼中尽是待赵景彦这副模样的轻蔑,如今她确有这个傲视赵景彦的资本。
“杏儿哭喊的始终是娘亲,是疼,不知可对了赵公子的心意?想来这所谓的结发不相离,也不过是什么扯谎的话。”
赵景彦恨柳元芷。
纵然是真话,但这句话无论是从谁的口中传出,赵景彦都不会甘愿相信——百里杏儿分明口口声声的说着心悦于他,怎么此时全然将他忘却了?
赵景彦冷哼一声,怒由心中迸发,旁人劝不住他,亦不敢劝,逼得急了,他便将手中名家所提的扇面从中撕作两瓣,又将好端端的扇面撕的粉碎。
“柳大小姐始终在院中,自然不知屋内都发生了什么。”
梅文舟挑剔的很,如今仍是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为百里夫人包扎额角时沾染到指尖的浊血,倒为他添了几分妖邪之气。
“在下倒听清楚了百里小姐所哭喊的是些什么,着实是我这自诩冷了心肠的人,都觉感人至极。”
赵景彦眉头轻挑,觉梅文舟这郎中瞧着倒是十分可靠的,便不顾折扇扇面被自己撕的粉碎硬将人收成一折,故作恭敬姿态,问:“不知先生可记住了什么?”
“百里小姐始终在唤着赵公子的名姓,又一直盼着想见您,大抵是思念至极罢。方才还哭诉未曾给赵公子留下一儿半女,是今生的遗憾,等来世再还。”
赵景彦这才心满意足地擦擦干涸的眼角,感动至极。果然,百里杏儿的心中始终是有他的,且还颇有地位。
“今日辛苦先生,不知可否方便去小酌几杯,以解相思之苦?”
喧嚣落罢,便只余下了满地的尘灰,格外嘲讽。
不过隔日,京中就传遍了百里杏儿尚未过门就怀了赵景彦的私生子,先是诞了一个死胎,自己也将命搭了进去,城中哗然,风声四起,谣传不断。
赵景彦的日子自然也因此而难熬了起来,却不是因百里杏儿——被人戳着脊梁骨的议论,岂会是好滋味?
他索性不再出府,躲着府外的风言风语。
柳元芷便是不去细想,也知此事与林忘书脱不了干系。
“怎么不吃?可是不对胃口?”
安阳公主仰首,问着刚盛起一勺粥的柳元芷。
“有些怕烫。”
柳元芷为了自圆其说,对着本就已经温热的粥又吹了两口,心思却始终在心神不宁的安阳公主身上。
安阳公主这几日的精神着实是不大好,又不知是什么原因,只知是突然如此的。
“您都问了好几次啦!”
小世子眨巴着眼,他可不懂柳元芷为何每一次都能十分耐心的答复安阳公主,只知道赶紧点破这两人。
“大抵是本公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连神智都差了罢。”
安阳公主叹了口气,无力的揉着颓废的额角,连吃下去早膳的胃口都没有了,便撂下了小匙,独自叹息。
“您这是遇了烦心事。”
祈承玄亲自为柳元芷剥着一颗圆润的鸡蛋,惹得燕儿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这贴身丫鬟还真是一日比一日不好做了,祈承玄只差未将每口粥都吹到温热,去喂给柳元芷了。
“哪能有什么烦心事?”
安阳公主想都不想,直接将祈承玄所言反驳了回去。
“你与元芷婚期将近,如今一切安稳,又能有什么烦心事?本公主都这个年纪了,便是记性一日不如一日了,也是十分正常的。”
安阳公主说的越多,就越像是在掩饰些什么,总有些不自然。
相处的时日久了,便不免要更亲近一些,安阳公主能与朝中大臣周旋自如,能在皇上与太后的面前藏住心中所想,唯独难以在柳元芷与祈承玄的面前藏去写于眉目间的忧愁二字。
可亲近归亲近,她的性子又不容许自己将心中有些忧愁之事坦然告知柳元芷与祈承玄两人,便也不再多言,默不作声地吃过了早膳。
“祈公子,柳小姐。”
初荷跟安阳公主寻了借口,就急急忙忙追上了要出府去的祈承玄与柳元芷两人,今日婚期将至,两人是出府置办物件的。
“初荷姑娘。”
柳元芷伫足回过神,笑脸相迎。
“柳小姐,您前些日去往丞相府那一日,太后娘娘曾来过府上,似是说了什么,惹得公主殿下不大开心。”
初荷始终是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知柳元芷,她能在这个年纪就成为公主府的总管,并非是没有原因的,嘴巴严实便是其一。
可安阳公主这几日日渐消瘦,初荷清楚,大抵是只有这两人能劝进去安阳公主些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