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斤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脑子里拼命搜刮着可以拿出来当成开场白的话,然而,没有。
她懊恼地想着,怎么时机就那么寸,怎么自己当时就要伸出手,怎么就偏偏遇到了戴易辰,怎么自己今天要跑来逛什么超市……
路存一言不发地开着车,顾三斤偷偷瞄了他一眼,紧绷的下颔,沉重的气息,一直没有舒展开的眉头,种种细节都在无声地宣泄着他内心的烦闷。
路存是那种开车的时候品性很好的人,即使再赶时间也很少急刹车,疯狂鸣笛,但是现在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路怒症”患者,时不时按一下车喇叭,即使周围根本没什么车——很少有人愿意和这样一个看起来就很豪华的小跑共用一条车道,万一一个不小心发生个擦挂之类的,他们一年的工资估计才勉勉强强可以补一块漆。
“路…路存”顾三斤挣扎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路存没有说话,高速行驶的车一路开向了郊区,最后停在了一个顾三斤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
路存熄了火,松了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顾三斤沉默了一下,低着头钻出了车门。
路存手撑着车子引擎盖,脸色阴沉的厉害,有点吓人。顾三斤抬眼看了看他,上次他撞到她和才让加一起吃饭也没见到这般生气,这次是怎么了?
“路存,”顾三斤吞了下口水,小心地措辞:“我今天只是陪宋予一起去超市,我…我没想到会遇到戴易辰,真的。”
“你和我说那些干什么?”路存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顾三斤怯懦地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因为我看你好像在生气。”
路存呵了一声,睨了一眼身前的顾三斤,“顾三斤,当初是你说的不离婚,我不管你不想离婚的理由是什么,但是既然选择和我继续一起生活下去,你就不能背着我再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顾三斤瞪了路存一眼:“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纠缠不清?”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不是么。哪怕我和你之间没感情,但是我路存的老婆谁也别想碰。”
顾三斤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路存,没…感情?
“你想回到戴易辰身边不是不行。我也说了,我同意离婚,可是后来你又说不离婚,好,我答应了。结果呢?趁我出差又搅和到了一起?顾三斤,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就这样戏耍我?”路存拧着眉,尽量压制着内心的火气。
“你刚刚说…没感情?”顾三斤睁大眼睛看着路存。
“顾三斤,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一纸契约,你懂,我也懂。我不是不能接受你爱别人,只是请你不要在和我的婚姻存续期间爱别人!”路存尽量平静地说完,没有再看顾三斤。他琢磨不透顾三斤的心思,这几天的温存和心中那点连自己都难以说服的感情无法战胜他的自尊。喜欢,还是爱,他说不出口。
“我不是…”顾三斤解释了一半突然泄了气,她觉得没什么意思。眼前这个人没什么意思,这生活也就没什么意思,那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思?
她瞬间又想到了爹娘,他们是对的,替她寻得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嫁了便是,感情真的太累人了。这几天的惦念,想起他时的心动,她总以为他可能和她一样有了点动心,但是从他嘴里却听到他说他们的婚姻不过一纸契约,他可以接受她爱别人。
路存看着她不解释,心中的火蹭蹭往上窜,解释的内容并不重要,只要她开口他就愿意信。可是没有,她一直低着头站在那里。
“所以路存,你就这样定义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吗?”沉默良久,顾三斤的声音才轻飘飘的传来,落在路存耳朵里好似千斤重。难道,不是吗?
顾三斤突然转身就走,她大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路存的那两句话不断萦绕在耳边:我们的婚姻是一纸契约,一纸契约…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路存带她来的地方本来就是郊区,没什么人烟,刚刚她也没有留意周边的环境,此时已是傍晚,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隐没在了山的那边,此刻她正面对着一个烂尾楼,破烂的木质窗框,随风猎猎作响的塑料布,整个楼伫立在黑暗之中就像一个向她长着大嘴的怪兽,顾三斤吓得浑身一哆嗦。她茫然地四下张望,一点亮光也没有。
顾三斤哆哆嗦嗦地想摸出手机借点光,却发现刚刚包落在了路存车上,现在她连个能联络到路存的工具也没了。顾三斤有严重的黑暗恐惧症,此刻呼吸仿佛凝滞了,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额头上也微微渗出冷汗。四周太安静了,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一串不属于她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最后在她身后停了下来。她勉强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身体和即将分崩离析的意识。回头?不回头?可是不回头又该怎么办?
就在她还没有拾回理智的时候,手腕蓦然被人一把扣住,“啊!!”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的寂静。
顾三斤匆忙转过身,脚下连连后退,拼命向外挣扎着被握住的手腕。
路存看着顾三斤激烈的反应连忙松开拉住她的手,语气有点焦急:“别怕,是我。”
顾三斤动作一滞,抬起眼盯着跟过来的路存,过了好半天才像是认出了他一样喃喃开口:“路存…”接着便脚下一软坐在地上。
路存见状连忙跟着半跪在顾三斤身旁,手扶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了?”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为了看到顾三斤离开也没勇气阻拦,只能远远跟在她身后;为了看她盯着前面的烂尾楼发呆却没看出她的恐惧;为了贸然拉住她让她惊慌失措。
在看清楚来人后,所有的情绪瞬间涌上顾三斤的心头:委屈,恐惧,还有满满的失望。她垂着头坐在地上,任凭路存摇晃着她的肩膀,觉得再也没有一丝开口说话的力气和欲望。
路存心疼极了,他将顾三斤抱在怀里,一手轻拍她的背,满脸歉疚地轻声开口:“对不起三斤,是我,路存,是不是吓到你了?”
听到路存的名字顾三斤好像瞬间找回了不知道丢在哪里的魂魄,她猛地一下推开路存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是由于过度惊吓身上没什么力气,试了几次就以失败告终。她索性坐在地上,目光落在路存脸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尤其明亮。
“路存…路存。”顾三斤嘴里念叨着,好像强迫自己努力收回思绪,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这个名字上。
“路存,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突兀地开了口,再抬眼的时候眸子里盛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