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们一路尾随,终于看到了昏厥在路边的玉彩蝶。为首的男人蒙着面,声音嘶哑。他看着玉彩蝶,冷冷的丢下一个字:“杀!”
他身后的几个男子便走上前,轻松地把玉彩蝶抬了起来。玉彩蝶在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腾空了,她想叫喊,可惜没有了力气。
男子们将她抬到悬崖边,正欲扔下,远处却传来一声雄厚的叫声:“你们是谁?快将她放下!”黑衣男子们一惊,扭头看着骑着马奔驰而来的一小列队伍。
队伍为首的男子正是刚刚制止他们的人,此时他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虚弱的女子,顿觉面熟。他是璟王府经常出入的副将,见过玉彩蝶一两面。
迷糊中的玉彩蝶见了副将,凭着仅剩的力气,将玉簪远远地抛了出去。
“玉夫人!”副将看见玉簪,终于想起了玉彩蝶的身份,不由分说,连忙下令手下和那几个黑衣男子厮杀起来,自己则扬鞭跑到玉彩蝶身边,下马将她抱上马,捡了玉簪放在她手中,爬上马,又是一鞭,匆匆地向军营方向跑去。
“王爷!王爷!”还没进军帐,副将就大声叫唤起来。苏子璟心中一凛,一种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他疾步走出军帐,看到的就是副将怀里奄奄一息的玉彩蝶。
“彩蝶!彩蝶!”苏子璟看到的玉彩蝶面无血色,只有偶尔的吸气吐气表明她还活着。
他把玉彩蝶从副将手中接过来,冲着身边的士兵大吼:“快去叫军医!准备热水和食物!快!”众人见璟王爷焦急的模样,立马忙开了。
苏子璟将玉彩蝶抱进军帐,把她放在了睡榻上,看着她气若悬丝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
“彩蝶,彩蝶。”他轻轻呼唤着玉彩蝶的名字,伸出手将玉彩蝶的手放在掌心,一只玉簪从中滑落出来。
“彩蝶……你还留着它。”苏子璟忽然有些鼻头发酸。
玉彩蝶像是听到了苏子璟的呼唤,轻轻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苏子璟焦急的模样,她微微笑,努力抬起手,覆上了苏子璟的脸庞。
“彩蝶,彩蝶你醒了?”苏子璟一阵欢喜。
“子璟……”玉彩蝶轻轻呼唤。
“我在,我在这儿!”苏子璟急迫的回答。
“宁丞相和王妃企图谋反……已经控制了朝廷和……咳咳……和璟王府……”玉彩蝶吃力的吐出这句话。
“什么?”苏子璟显然有些惊异。
“彩蝶……咳咳……不能陪伴王爷了……”
“不会的!不会的!彩蝶你撑住,军医就要来了!”
“子璟……我自己知道……知道自己不行了……我……我想知道……你爱过我吗?”
“彩蝶,你不要说话了!军医,军医!“苏子璟狂躁的朝着门口吼着。
“爱……爱过吗?”玉彩蝶有些执着。
“彩蝶你不要说话了,军医就要来了。”苏子璟放下玉彩蝶,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远远地看见军医的身影,苏子璟急切的奔过去拖他进入了军帐。睡榻上的玉彩蝶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微闭,安静的睡着。军医见状,赶紧坐在旁边搭脉。
“彩蝶!彩蝶!你醒醒!”苏子璟快要发狂。
“王爷节哀。”军医‘扑通’一下跪下,嘴里说道。军帐里忽然安静了,静的令人恐慌。
苏子璟呆呆地看着玉彩蝶,挥了挥手,让一干人退下。他重新抱起玉彩蝶,侧身从刚送来的热水盆里拿出帕子,细细的给她擦着脸,仿佛新婚后的第二日清晨,他也是细细的为她擦拭白嫩的脸庞。
“彩蝶,我爱你。彩蝶,我爱你。彩蝶,你醒醒啊!”苏子璟沉默片刻后,忽然失声痛哭,撕心裂肺的叫喊起来。军帐外的士兵们听到后也不禁心头一酸。
不远处的河流反射出如血的残阳,那样妖艳,那样耀眼,像是心脏碎了一池的模样。
苏子璟只能将玉彩蝶草草的埋葬。军旅在外,原本就是风餐露宿,没有一日舒适的日子,何况现在,大敌当前,国家政权更是岌岌可危。苏子璟忽然就生出一种极强的无力感,一世的骄傲与荣耀,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显得苍白无力,那仅存的一丝信念也消失殆尽。
玉彩蝶的墓是一座低低的土堆,前方插了一块简陋的木板,上面有俊逸的字迹:“爱妻玉彩蝶之墓。”苏子璟站在土堆面前,淡淡的笑。
他回忆起与玉彩蝶的初见,她是个青涩稚嫩的小丫头,拿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器具,就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他是极爱她的单纯和淡泊的。将她娶进王府,却不能给予‘妻子’的称号,只因他曾爱慕的丞相之女宁若水在半月后就要委身下嫁予他。
苏子璟不会不明白后宫女人的手段,只好冷落了她,不给宁若水欺凌她的由头。想来她也是聪颖的,从不埋怨,只是在和他偶尔对弈中痴痴地看着他。他明白,此生,只能辜负这个女子的一番深情。可是没料到是这样决绝的辜负,甚至,都不给他一个补救的机会。
苏子璟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有一颗和他手腕上佩戴的相同的珠子,这是给玉彩蝶更换衣服时落下来的。虽然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渊源,他还是决定将两颗天珠都佩戴起来,像是祭奠两段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
又是一场两军对峙的场景。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南诏军这方,屹立的是南帝苏子御。此刻的他,端坐在战车上,身着明黄的铠甲,表情严峻,威风凛凛。
另一端,则是朱红色铠甲的林墨尘,身旁是骑着‘黄金战马’的赵鸿大将军。大部队整齐地列在两人身后,气势倒也不比苏子御亲征的弱。
“王上,别来无恙?”林墨尘笑着道。
苏子御没有回应。炯炯的目光直射林墨尘,像是要将他的内心看穿。半晌,他才微微缓了神情,开了口:“本王竟不知身旁的御前侍卫竟是敌国的桀王爷。”
林墨尘没有说话,倒是身旁的赵鸿急急忙忙的开了口:“你这昏君,今日我赵鸿便要结果了你的性命!”林墨尘抬手示意,让赵鸿住了嘴。
“南帝,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也不过是命运使然,今日才站上了这战场对峙。墨尘自问在南诏国的时期没有谋害过你。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若墨尘有心,今日你怕是也不能站在此处了。”
苏子御没再反驳。御前侍卫本就是帝王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林墨尘若有心害他,他怕是死了不下数十次。现如今虽在这种情况下,苏子御还是不得不信林墨尘的一片‘赤子之心’。于是,他挥了挥手,宣布退战。今日这一站,算了不了了之了。
林墨尘看着南诏国军队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了笑容,一下令,身后的几千将士便也有秩序的撤离了。
北疆国,‘清秋苑’里。苏灵犀的身子渐渐重了。秋意的寒气渐浓,洛儿怕灵犀凉了身子,便裹了一层又一层,更显笨拙了。住在这里虽然有人照料着,但毕竟人气稀薄,这日,灵犀便觉得胸闷气短,洛儿便叫唤小桐去请御医。可兜兜转转了整个苑子,都没见小桐的身影。
估摸着小桐回了‘纤凝苑’,洛儿无奈,将灵犀安顿好后就急急忙忙的跑去了太医院。不消一会儿,太医院资历最老的王御医便赶了过来,替灵犀搭了脉后,脸色不禁沉重起来。
“娘娘,您的脉象紊乱,身体也有陈年的旧伤寒在。可否告诉老臣这伤寒如何而来?”
“本宫早些年在王府里做浣衣的丫鬟,冷水碰得多。留下了伤患。王御医,可有大恙?”
王御医抬头看了看灵犀身边的洛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要紧,照实说了吧。”灵犀将洛儿当作姐妹,自然不会瞒她。
“娘娘肚里的龙嗣,怕是保不住了。”王御医叹了口气。
“娘娘……”一旁的洛儿顿时慌乱了。
“还能留多久?”灵犀自己心中自然有数,前几日便觉不对劲,只是没有料到会如此严重。虽然心寒,倒也能稳了心神。
王御医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沉沉道:“冬日不过一个月就到了。伤寒复发,娘娘肚里的龙嗣,怕也是不过一个月了。”
“洛儿,送王御医回去吧。多给些银子。”灵犀又转向王御医:“此事还需御医保密。王上那里本宫自会说明。”
王御医是宫里的老人,心中自然明白,点点头,收下了赏赐走了。
“王爷,可想出了什么法子?”西寻国的军营里,赵鸿在和林墨尘对峙。
“天狼关一战,竟让他逃了。”赵鸿好不懊恼。若不是他大意,怎会让南帝那昏君在战场上羞辱自家王爷一番。这个老臣,倒真是极度忠诚。
“将军莫急,堇桀必有良策。”林墨尘微笑落棋。
“可是……”赵鸿还想要说些什么。
“将军,下完这局陪堇桀喝一杯可好?”林墨尘依然微笑。
“唉,王爷要是有了主意,老臣便不瞎操心了!”赵鸿无奈的笑笑。
夜晚的西寻国军营,又是一片觥筹交错的声音。
第二日,苏子御在军帐里醒来,却发现枕边有一条别致的莲花项链,顿时大惊,急忙唤来帐外的将士询问:“何人进来过?”
将士摇头摇头道:“回王上,属下整夜都在帐外,并没有人出入。”
苏子御摆摆手,让将士先行退下。自己拿起莲花项链,细细看了起来。他将莲花座反过来,一个细小的“烟”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果然是含烟!”苏子御心中一惊。
正在这时,帐外的将士又冲了进来,手捧一封信交给苏子御:“王上,西寻国桀王爷送来的急件。”
苏子御连忙拆开,上面只有这么一句话:“若想见到项链的主人,今晚子时,独自来泸河西边树林相见。”泸河,便是三国交汇的河流,西边树林,正是西寻国的边界。苏子御想了想,便将信件和项链放在了一起,心中拿定了主意。
子时,一身黑衣的苏子御如约来到了树林。远远便瞧见了站立在河边的林墨尘。再一瞧,他的身边并无旁人。
“含烟呢?”看到此番情景,苏子御不禁疑惑。
同样是一袭黑衣的林墨尘微笑着看着苏子御,平静的河面上泛着清冷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脸上,竟有一些诡异。
“没有含烟。”林墨尘道。苏子御正欲发怒,他又说:“只有苏灵犀。”
像是晴天霹雳,苏子御一时间愣住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你是说,灵犀就是含烟?”
“不然,这条项链从哪里来呢?”林墨尘调笑道。“王上应该知道,灵犀出嫁前,我们两人可是情投意合。”
“不可能的……”苏子御喃喃道。
“她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林墨尘突然怒吼。“那么小的年纪,便可这样歹毒,将照顾我的乳娘扔到了毒蛇堆里,看着它们将她活生生的分尸!”
“你……”苏子御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不是陆堇桀,你是……”
“对,我不是陆堇桀。”林墨尘眼里放着精光,月亮此刻越过云彩,光芒似乎将这个凶狠放大了。“我是……耶律墨尘。”
林墨尘手里的绳鞭早已袭上了苏子御的脖颈,“可惜你无法告诉别人了。”
半晌过后,平静的泸河发出‘咕咚’一声巨响,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寂静的夜,只有头顶的月亮,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